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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厅里的说笑。他偶尔瞥视景立贞的目光中,显然压抑着不满。他几次在烟灰缸中慢慢旋转着用力摁灰烟头,让人感到他就要站起来一样。他终究也就站起来了。“我走了。”他说。

    “好容易又来一趟,怎么这就走了?”景立贞连忙亲热地说。

    “顾书记不回来,您又没时间。”他冷冷地说道。

    景立贞目光闪动了一下,爽声笑着站了起来:“这个赵宽定,还是这么急性子?好,老顾不回来,你有事先和我说吧。”

    赵宽定目光阴沉地垂着眼没说话。

    “走吧,别影响大家。咱们到隔壁房间里谈吧。”景立贞说道,声音含着特别的亲热。

    “你这次来,什么事啊?”景立贞问道。她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她知道这个举动的安抚意义。

    赵宽定垂着眼往外摸烟,脸色阴沉地没有说话。

    景立贞拿起火柴盒,准备亲自给他划火。赵宽定看了看景立贞手中的火柴,伸过手来,要自己拿去划。“还是我给你划吧,这是应该的,你是我们家最重要的客人嘛。”景立贞说道。

    赵宽定俯身低头,吐出了烟。

    “这么远来,什么事啊?”景立贞问道。

    赵宽定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沉默不语。

    这个赵宽定。看着他一头粗糙的花白头发,景立贞不由得在心中慨叹了一声,小伙子原有一头乌黑漂亮的头发。“文化大革命”中,顾恒在东北S省任省委书记,被揪斗得死去活来,是赵宽定——他原是省委机关的一个司机——冒着枪林弹雨,领着一派群众组织把已经瘫痪的顾恒从对立派的黑牢中抢救出来,一路上背着他东躲西藏,一直转移到安全地带,又亲自照料他养伤康复。用顾恒的话说,“文化大革命”中他能幸存下来,多亏了宽定。现在,赵宽定因为曾是造反派头头,日子很不好过。他几次写信给顾恒,希望他能写封信给省委领导,帮他说说话,改善一下他的处境,顾恒一直未能使他如愿。这次,听说顾恒从省里回北京,他赶忙从东北跑来,一定是有让顾恒难为的要求。还是她来替顾恒挡驾吧。她什么难题都不怵。

    “怎么,处境还不太好?”她关心地问道。

    景立贞含笑的目光,连同旁边茶几上这杯冒气的热茶,都让赵宽定感到一种暖烘烘的感化力。但他仍低着头,他的脖颈、他脸都还没放松,还凝结着刚才的情绪。那是受到冷遇而产生的愤恨。忘恩负义。替他们卖命都白卖了。你顾恒换个地方还当省委书记,我赵宽定就该有过不完的关,受不完的审查,又是撤职,又是开除党籍,又是……他一想到这两年的日子,愤愤的情绪就一劲儿往上涌。刚才他在客厅里简直想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再当众指着景立贞好好数落她发泄一顿。

    “我的处境能好到哪儿去。”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景立贞一直含笑的目光保持和延续自己刚才的那句问话,她相信自己的亲热是足够的了,需要的是等待。果然,赵宽定开口了,她也便神采活动起来:“比前一段好点吧?”

    “党籍开除了,职也撤了。”

    “又让你开车去了?……开车也不错嘛。”

    “车也不让开了。”

    “那让你干什么?”

    “烧锅炉。”

    一秒多钟的沉默。“多学一样技术也是好事。一个人总要起落起落,磨炼磨炼。”

    “磨炼?哼,”赵宽定用力绷着嘴,过了一会儿,“这一阵又传说要逮捕我。”

    “为什么?”

    “说炸省委东楼是我主谋策划的。”

    “1968年的‘七·二五事件’?”景立贞对S省“文革”历史很知道一些。

    “是。”

    景立贞蹙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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