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截。
这小子是学得油了,乖了,能了。
顾晓鹰感到了自己的嫉妒。
自己应该怎么办?他也想搞政治,他吃不了搞艺术的苦,也自知搞不成,可他能像江岩松那样屏着气踩着猫步,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往上爬吗?不能多出风头,不能太放肆(起码搞女人不能这样随便),上下左右地精细照顾,四面和顺圆通,前后不露把柄,这股子熬罪他实在受不了。可想往上爬,没这熬劲儿行吗?
像李向南那样实干?他可以去筹建一个工艺美术品公司,搞实业起家。可他也不愿受那一本正经的劳累罪。他完全能想像出那里的奔波、操劳,他天生不愿意干那些事。干了又能怎么样?李向南又能站住脚?
他喜欢大家风度,该吃喝玩乐就吃喝玩乐,遇到天赐良机拿出冒险精神,搞几个阴险(他不认为这两个字含有贬意,他非常喜欢用这个词)到家的漂亮手腕,一下把大权抓到手里。人生就是冒险,无毒不丈夫。这才是他的信条。
别想那么远了。今天去江岩松家,一个,要和他老子拉呱拉呱。再一个,要和鲁鸿、马立桥合伙灌醉江岩松,看看这小子酒后真言是个什么。只要能抓住他一点底,以后就能多少拿住他。
鲁鸿、马立桥在后面嘀咕什么呢,要这么压低声音?好像是在议论自己?他们和自己不是一种人,对他们要防着点,也要算计着点。然后才能考虑怎么利用他们。天下任何一个人对自己都可能有害,同时又可能有利。防其害而用其利就对了,关键在心计和手腕。他的脊背感到着自己和后面两个人之间也划开着一条线。
统一战线内也另有一分为二。
“嗳,我突然想起来了:顾晓鹰和江岩松那小子关系怎么样?刚才我那话露不露?别让顾晓鹰给咱们卖了。”鲁鸿依瞟了瞟顾晓鹰的背影,压低声音对马立桥说。
“他俩关系很一般吧。”马立桥想了想说道。
“管他呢,车到山前自有路。到时候咱俩配合着,见机行事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叫上他,”马立桥说,“这家伙心眼挺鬼的。”
“人多好办事,我这个人最不怕人多,要是有十个人在一块儿喝酒热闹,我就能办成十件事。……噢,你是不是还记着‘文化大革命’中那事呢?”
“谁还想那些。”
“文化大革命”中顾晓鹰领着人抄过马立桥家。
“咱俩再搞一个小统一战线,啊?”鲁鸿有些恶作剧地压低声音说,然后用较大的笑声来掩盖,“大统一战线,是三人合伙对着江岩松的;小统一战线,是咱俩合伙对着他的。”他用下巴点着顾晓鹰的背影,像是刚议论完一件极有趣的桃色新闻,放开了嗓门:“啊?是这么回事吧?哈哈哈。”
“你们说什么呢?”顾晓鹰回过头问。
“暂时对你保密。”鲁鸿嘻嘻哈哈,像是有意逗顾晓鹰。
这样足以消除顾晓鹰的怀疑了。
这个鲁鸿,真够能的。大统一战线,又是小统一战线。好像他和自己亲密无间,是一体了。谁能和你统一啊?你做生意,大把的票子,飞机来飞机去,住高级宾馆,吃上等饭馆,我马立桥连飞机都没坐过,这金钱享受,和我有什么关系?
马立桥脑子不快,可并不傻。这年头谁不精啊。他脑子里也在盘算着个人利益。这些年在外省,自己混得真不怎么样,现在才是三级工,四十多块钱,去年闹得老婆也离了婚,惨到家了。早就想找找江岩松了。北京市公安局有个副局长好像是他父亲老部下——还是警卫员、秘书这种老部下,可以托他解决户口转回北京。可怎么去找江岩松啊?那小子见人假正经,难求。今天鲁鸿要去,是个机会。鲁鸿做的大买卖,只要江岩松帮上忙,起码还不喂他两三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