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思议的、有些发疯的行动责怪纷纷时,她却宣布:她要同这个比她大十来岁、满身是病、性格怪僻的夏光鉴结婚了。整个家庭都震惊了,三姑六舅九姨子同父母一起站出来反对。她却不声不响地走了,在一间晦暗简陋的单人宿舍里与夏光鉴组成了一个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两屉桌的家庭。仅仅一年之后,夏光鉴便在思维科学这门新学科中写出了卓越的论文,并在美国发表,又被翻译成十几种文字。
“我觉得大家讲得都挺深刻的。”郦雅很绵软地笑了笑,“我只补充一点:就是我们应该重视打破中国哲学伦理化的传统局限性和重视伦理道德方面的反传统。”她停了停,语气像说家常一样平和,“同西方哲学相比,中国哲学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中国哲学自古以来都特别重视伦理道德的研究。西方古代哲学家大多同时又是自然科学家。他们除了关心人,还关心人以外的自然,关心主客体关系。中国哲学,比如孔子,从来也没有见他论述过宇宙的起源等问题,他们不关心社会和人以外的世界,他们关心的是社会和人生的理想境界,其中,伦理道德占有特别中心的位置。这有很大的局限。所以,”她往后掠了下短发,“我觉得,我们现在有两个重要工作,一个,就是要打破中国哲学伦理化传统的影响,这种影响挺根深蒂固的,到处都存在,这样才能使我们的哲学变得更开阔、更完整,不光重视伦理规范,而且重视宇宙观、认识论、方法论的掌握。刚才唐莹讲思想上更新换代,特别对。我觉得,打破哲学伦理化传统的束缚,也属于更新换代过程要做的。”她笑了笑,好像因自己讲话时间太长了而抱歉似的,“还有一个,就是在伦理道德范围之内,许多旧传统观念也要打破。我作了一点研究,我们每个人受到的不合理束缚中,最大的常常是伦理道德方面旧传统的束缚。你们如果不相信,可以考察一下自己,这方面的束缚有时就比其他束缚多得多,也更难挣脱。”
“你呢?”商易开玩笑地问道,“我看任何伦理道德的旧传统,对你都可能不存在束缚力。”
众人都笑了。笑声中包含着对郦雅冲破世俗舆论与夏光鉴勇敢结合的亲热逗趣。
郦雅看着大家也笑了,她转头看看丈夫。
夏光鉴有些神经质地扶了一下他那高度近视镜,皱着额头,用一种怀有戒心的目光左右看看,过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勉强笑了笑。他对一切玩笑都难以接受。他总疑心别人在轻视他、讽刺他。他对一切与郦雅亲昵的男性都怀有敌意。他身体内又开始那种神经质的轻微颤抖,腮帮子又克制不住地抽搐,然而,他感到了妻子的小手抚慰地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这是一个熟悉的信息。他稍稍平静了。
“我认为,还应该重视思维科学的研究。我只补充这一句。”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发狠似地干巴巴地吐出一句。
范丹林端了端肩,郑重其事地发言了。
“改革是急迫的,我要强调的是:改革最根本的在于经济的改革。经济奠定整个上层建筑文明的基础。我也完全同意普及当代各学科最新成果,进行思想上的更新换代,我要强调的是:我们当前要特别重视经济科学思想的开发与普及。你们可能认为我是搞经济的,就强调经济,不是这样的。看看我们中国的历史,由于中国近代没有经过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阶段,我们各级干部中有许多对于现代经济方面的知识相对而言是较为薄弱的,对经济客观规律缺乏深刻的认识。1958年的共产主义狂热病不是偶然发生的:我们过分相信精神的、政治的、政权的力量,而忽略经济的客观规律性。现在,这种情况得到了有力的改变,这是富有历史意义的改变。但是,如果我们不进一步彻底改变人们头脑中忽视经济的思想观念,这在中国也是一种顽强的传统习惯势力,我们很难有长久的、稳定的发展和现代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