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苦,我痛苦。”卞洁琼又有些歇斯底里。
林虹依然那样冷静,这是此时她唯一合适的态度。
卞洁琼垂下头,目光黯然地盯在了地上:“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她的声音变得沙哑,“我根本去不了香港,我先生根本没有爱得我发疯。他是骗子,他没有钱,他的钱都在他太太手里,都是他太太的钱。”
林虹惊愕不解地看着卞洁琼。
“他早已有了太太。他花钱在香港开了个未婚的假证明,每年来大陆一两个月,我不过是他的姘头,我今天才知道。”卞洁琼垂着目光说道。
宾馆的房间里。卞洁琼怒气冲冲地追问过了,嚷过了,骂过了,打过了(打了对方两个耳光)。她呆呆地坐在床上。
他跪在她面前。
床上摊放着几封信。有一封是新华社香港分社的朋友写给卞洁琼的,对她先生的情况作了详细介绍:他在香港有太太,有两个孩子,他没有什么财产,财产都是他太太的,太太是他的老板。
“洁琼,饶了我吧,我因为爱你才不得不这样做。我不爱我太太。她比你差多了,又老又难看。她身体不好,糖尿病,活不长了。我只盼她早死。她一死,我就接你去香港。你千万别告我;你要告我,我就完了。我钱是不太多,可每年总可以给你一两千块。我以后钱多了,就和我太太离婚,一定接你去香港。你饶了我吧。你打我吧,狠狠地打我吧。”他抓着她的手使劲朝自己脸上打着。
她两眼呆滞,慢慢抽回手站了起来,往外走。
“洁琼,这么晚还回去?你——”他提起马桶袋跌跌撞撞地跟了出来,“等一等,我送你回去。”……
“你打算告他吗?”静默了许久,林虹问。此时她一方面真的同情卞洁琼,同时也感到心中有一股强大的抗拒力:她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与卞洁琼有任何一致性,她绝不和卞洁琼等同起来,她不断压制着自己不愉快的回忆。
卞洁琼呆滞了好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怎么告他?告了,我又能怎么样?不过叫别人更笑话我。”
“这些,别人知道吗?”
卞洁琼冷冷一笑:“人们早晚会知道的,说不定已经知道了。这辈子,我算完了……”
“那你和他离婚算了。”
卞洁琼半天没动一下,许久,又慢慢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离?”
“我需要钱……”
林虹说不出什么来了。她看了看卞洁琼桌上的项链、戒指和床上一摊从马桶袋里掏出来的衣服。
“我完了……”
“别这么说,你还有你的事业。”
“事业?我还能搞到哪儿?我已经三十六了。”
“你不是才三十二岁吗?”
“那是我不愿说出我的真实年龄。”
“……”
“我原想去香港打天下,现在没门儿了。”
“那你打算……”
“还谈什么打算,混呗……”
“你看,这本电影杂志上还刊登了一封读者来信,看了你演的电影很感动,说你表现出了真善美。”林虹把一本电影画报递给她。
“真善美?我真可怜这些观众,可怜这些给我写信的人,他们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卞洁琼没接画报,“我活不了几年了。有人对我说过,我只有两种前途:一个是自杀,一个是得精神病。”
“不会的,你应该多想想孩子。”林虹说道。卞洁琼有个十岁的儿子,寄养在她母亲那里。她很爱儿子,常和林虹谈起他。
卞洁琼低下头,玻璃板下儿子的照片迎面看着她,那么清秀,那么聪明,眼里蕴含着一点成年人一样的沉郁:“所以,我更没必要活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