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低下头去,内心里替女人们发出着强烈的抗议。当她上了他的床以后,竟也随手将床头灯关了。她那么做是很下意识的,因为起初她毕竟还是有几分本能地感到害羞。尽管自行地脱下衣服时脱得那么的毅然决然,义无反顾似的。而这会儿,她恍然大悟“梦中情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一切传媒都在公开地津津乐道那四个心照不宣的字,那么谁在现实的生活中活学活用又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呢?既然男人们奉为经验,那么女人何以不可?她觉得那果然是一条好经验。尽管有点儿自欺欺人,但却使那一种纯粹生理上的快感变得似乎也不纯粹是生理上的了。而也有几分像是心理的了。好比盲人吃大排档,只要自己想象是在大快朵颐地享用满汉全席,真正的区别在盲人那儿不是太大的。
一名学子,尤其一名女学子,如果她在校园里未免是一名太过纯洁的女学子,那么社会对她的反面教化是易如反掌的。如同一只羽毛纯白的鸽子或别的什么鸟儿,一旦飞过烟囱林立空气污染严重的工业区的上空,一旦落在那些遍布污染粉尘的屋檐下或阳台上,羽毛没有不变色的。渐渐它会习惯于自己的羽毛由纯白而附着了污点,而变灰而渐渐变黑。即使还有几茎羽毛没那么变,它往往也要用自己的小嘴儿将其鹐掉。比较起来,倒是那类在校园里不怎么纯洁甚至完全丧失了纯洁的女生,闯到社会上以后反而少有判若两人的行为。因为社会照例要对她的纯洁实行彻底的解构之前,她早已自行地将它解构得很彻底了。她放纵也放纵过了;她叛逆也叛逆过了;她玩世不恭也玩世不恭过了,于是无悔。于是无畏。于是一往无前。然而漂亮的有硕士学位的无亲无戚孤身一人的郑岚这一个农家女,那一天既没有打算从此将自己的人生和那一个叫王启兆的其貌不扬的是自己老板而又在自己面前时时显得很卑恭的男人的人生拴结在一起,更没有打算长久地成为他的女人。无论是妻子还是情人……
那只不过就是一次放纵的行为。
起于争风吃醋。
止于胜利的得意和生理快感的初尝满足。
还有,自己对自己的勇敢和果绝的正面评价。
以及自己背叛了自己的自信。
人有时确乎能从而且需要从自己对自己的背叛之中树立另类的自信。那自信被自己感觉到时,人是很惊喜的。那过程倘还伴随着历险般的激动和刺激,人是不会疑问自己的行为究竟值得不值得的。
那一种自信的鼓舞往往超过于别人们对自己的称赞作用。
而且又往往的,想要再历一次……
……
那一个仲夏之季的夜晚;在金鼎休闲度假村的开业典礼隆重、排场而又一切顺利地大功告成地结束以后;在他们自己为自己保留的那一套全度假村最高级的房间里;在同浴之后而又同床共枕的时候;她早已不再关床头灯了。她早已习惯于在柔和的光线之下接受他的五短身材接受他烟叶一般黄的肤色接受他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了。并且,也早已习惯了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接受他对她的身体的一切亲爱了。她仍每每令他神魂颠倒忘乎所以。而她也早已开始以一种欣赏的眼光来重新看待他了。如果不以过分苛刻的爱情标准来衡量的话,那么可以认为他们确乎已是一对彼此爱着的男人和女人了。情人还是妻子的问题,在她那儿早已不予考虑了。是什么她都很心甘情愿的了。而在他那儿,每项重大的决定和举措,都基本上是出于对她的责任和惟恐使她失望将来可能会对不起她的种种思谋。有时对她说,有时不说。说或不说,出发点都是那样。她则有时问,有时不问,问或不问,都完全相信他的出发点是那样的。即使忍不住问,那也只不过是担心他太为她做什么冒险的孤注一掷的事。怕他太急于求成而事与愿违。只要她问,他则毫无保留地合盘托出,并且特别虚心地倾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