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在伊克里斯顿桥后方、靠近白金汉宫路的伦敦一隅,有几座曾经独领风骚、车水马龙的广场,名字分别是伊克里斯顿、瓦立克以及圣乔治,其原本盘纠成结的巨大灰泥建筑,如今凋零没落,成为不堪入目的渺小之物。在那地区的街上,充斥着清一色的红砖屋,其正门前方全围着丑陋的铁栅栏;那几条街,是从瓦立克大街的主干道分歧而来,贯穿其中的是坪力克街,那里盖的大宅都改为十二间单人房的小公寓,以供一些双亲健在或必须看护小孩的秘书和打字员使用,好让他们有机会发展个人事业。这一类各自门户独立的生活,象征的意义是:腐败衰微正从我们居住的大城市的结构中,缓慢地蔓延开来;所谓的腐败,就像是三天两头常跑去看芭蕾剧、恣意放纵地与人通奸、行事完全不顾后果——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却是我们这个文明世界里的完美生活。能住在瓦立克大街的四层楼房,这样的日子若算是够惬意的话,那么住在约瑟夫街的小红砖屋里,更可称之为安逸悠闲的生活了。在伦敦任何郊区,都可以找到这种外型相似的房子,住户可能是一般职员、学校老师以及做小买卖的生意人;然而,住在约瑟夫街上的人,却是男娼女妓、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电影临时演员、艺术家和新闻记者,这些人早已放弃鲤跃龙门、咸鱼翻身的成功梦想,眼前只满足于赚个几英镑,然后到雷迪戈耶街角的守护神酒吧里和人拌嘴斗气、喝他个酩酊大醉。不过,在小红砖屋里这群颇有个性的居民中,还夹杂着一些事业非常成功的人士,没人能解释他们为何定居在这声名狼藉的地带,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明所以。这些人包括两名公司总裁、一位服装设计师、一位德高望重的妇科医生以及一位退休的工会干部。住在约瑟夫街十号的安德森,也被人认为是反其道而行的杰出人士,他的住宅会显得与众不同,是因为窗台上有个花盆箱,那是门户独立的一楼住户佛莱契利细心栽种的。安德森结婚那年,买下这房子的九十年租约。
这一晚,他走过散发明亮灯光的守护神,目光不为所动地从雷迪戈耶街转入约瑟夫街。这时,一名在约瑟夫街头打滚的妓女芙萝西·威廉斯,对擦身而过的安德森盈盈一笑。他深吸一口气,扑鼻而来的是一阵廉价香水的气味。接近家门口的时候,他既兴奋又沮丧,内心的罪恶感交融在喜悦感中,所有感受都变得暧昧而难以言喻。他将钥匙插入锁孔,刹那间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他急忙转身,看见大块头佛莱契利站在黑漆漆的坪力克街上,一边颤抖一边大笑。
“吓到你啦,”佛莱契利说道:“我瞧见你经过守护神。你没注意到我。我穿了橡胶平底鞋。”
“你喝醉了吗?”
“老兄,”佛莱契利语带责备似地说道:“我是喝了一品脱来借酒浇愁,但还不到烂醉如泥的地步。我再怎么喜欢酒,也绝不会喝到烂醉如泥。今晚我必须写出流芳百世的诗句。还有十二个客户得搞定呢,老兄。”他出声朗读:“‘我不太懂韵脚和韵格,所以我会说“神佑妈咪”彼得敬上。’这是一个六个月大的婴孩要献给他母亲的祝福语。感觉很棒吧,嗯?”
“依莲在哪儿?”
佛莱契利抖着脚说道:“外出了。很晚才会回来。我现在可是靠自己本事正正当当地挣钱。”
佛莱契利做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职业,那些职业都和约瑟夫街的住户身分很相称。他早先以寄发连锁信和搞老鼠会维生,一度还拥有一张价值不菲的保单,后来他成为举牌喊价、帮板球和足球俱乐部抬高经费的掮客。近来他赚钱的法子,是提供别人有押韵的圣诞节与生日贺词。委托者先告知领受者的年龄性格等细节资料,佛莱契利就记录下来研读:“比尔叔叔,生日,来自侄女玛丽的祝福。大鼻子,饲养一头猎犬雷弟,孙女菲莉丝正在牙牙学语。个性幽默风趣。”然后比尔叔叔会在生日当天收到一张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