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哦,我不知道,安迪,我不知道。”她的目光离他而去,并且说道:“我觉得她配不上你。我只是这个意思而已。”
“男性朋友呢?她是否跟别人很熟——公司里头的某个人?”
“喂,得了吧。”她的膝盖也离开安德森的腿。“这是干嘛?现在提这事有何意义呢?”
“哦,没什么啦。”安德森话中带刺。“我只是想知道她和谁私通罢了。而且我也想知道,这顶绿帽我戴了多久。”
“听我说,安迪,这件事我毫不知情。不过我认为你一定是哪儿弄错了。”
“我可没弄错。”他粗暴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认为公司里面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认为有。”
“就算有,我也对此人一无所知。你信得过我,安迪,对吧?不过我告诉你谁会清楚这整件事——如果真有其事的话。那个和她共事的女人——依莲·佛莱契利。”
一阵沉默过后,安德森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好哇,咱们去用餐吧。”
“我不想用餐。”
“也行,不然,咱们再喝它个痛快。去哪儿喝呢?”
“跟我走就是。”安德森说道。
他们走出去时,茉莉大声叫道:“晚安,柏西。别再乱搀杜松子酒了。”
酒保低着头,表情看来很愉快。走到室外,绵绵细雨打在他们脸上。安德森叫了部计程车。他们坐定位后,茉莉瘦骨嶙峋的手搭上他的手。经过查令十字路口时,书店都已熄灯打烊。在蓝荧光灯的照耀下,欧文(ason Irving,一七八三至一八五九,美国散文家、短篇作家)的雕像正凝视瞭望着。
“喂,安迪,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但你实在是小题大做了。大家正在议论纷纷。小珍说你交给她一个桌历,并宣称它有魔法。这事已经传遍整个办公室了。”
“有人动了我桌历的日期。”安德森向后靠在沙发上。“每一次我离开房间,它就变成二月四日。小薇是那一天过世的。”
“为什么——可怜的达令。”茉莉的手震动着紧握他的手。“谁会干这种事呢?”
“我就是想查个水落石出。”
“你确定不是错觉吗?”
安德森抽回他的手:“你以为我是谁啊?”
计程车转入公园时,突然向一边倾斜,使得他倒向她怀里。当他们接吻时,她的手指紧攫着他,并狂乱地游走至他的背脊,然后紧紧抱着他,仿佛他是一块木板,可让她免于淹溺之灾。在明灭不定的黑暗中,她把头俯埋于他颈子旁,螺旋状的鬈发则在他脸上磨搓浮动。他突然把头后仰,并将她推开。
“我喜欢你,安迪,”她说道。“我一直都喜欢你。白金汉宫到了。再见了,白金汉,别了,宫殿。告诉你,安迪——我应该告诉你吗?”她的躯体依偎在他臂弯里。“柏西没在酒里搀杂别的东西。”
他哼了一声。他一边想,一边被自己的怀旧之情吓了一跳。有多少次,我和小薇多少次在弥漫着汽油味的黑夜里,坐车经过白金汉宫和附近街道。炸弹于一里外坠毁,榴霰弹片像玩具般哗啦啦地洒落在人行道上,仿佛暗示着生命的欢愉是稍纵即逝的。在那几个夜晚,安德森几乎是对周遭一切都产生了理不断剪还乱的爱意,今天明天会意外身亡的人他爱,眼前沦为碎石堆的文明设施他爱,甚至在那一瞬间,连白金汉宫和车内的伴侣他也爱。而这种突然暴毙的可能性,就像生命中安装了一个机关。不过今天晚上没有炸弹,生命中也没有任何机关,有的只是一个不同的伴侣正依偎在他的臂弯里。
车子停了下来。
“到了。”安德森说道。“我家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