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得我吗?抱歉我没法打电话也不能写信给你。我当然不生气。你救了我的命。我认为我是吓坏了。不是被你,绝对不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认为就是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可怕了,我只能回家,回来当个乖小孩,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嘛。我在长岛海滩老爸家过暑假。我讨厌这地方,但过得还行。然后我要去瑞士念寄宿学校了。说来奇怪,我还挺兴奋的。我是不是很逊?也许我会很讨厌那儿,但谁知道呢。也许我会溜回来找你。你还会允许的吧?谢谢你,让我和你混了那么久。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也谢谢你没有做的所有事情。谢谢你那么照顾我。对不起我不能继续照顾你了。但你并不需要我。不是真的需要。谢谢你假装需要。
五点钟,典狱长下令,窗帘徐徐拉开。达利安·克雷被捆在黑色长台上,两臂伸展,像是上了十字架,也可能是什么虐待狂按摩椅。注射器导管从他的手臂伸向墙上的一个窟窿,墙的另一面是操纵点滴的技术人员。虽说我知道隔间等于刽子手的面罩,但我还是觉得没什么意义。害怕让犯人知道自己是被谁杀死的不成?难道他还能从坟墓里爬回来闹鬼复仇,或者在地狱里等着他们?假如真是这样,区区一堵墙真能糊弄住鬼魂吗?
克雷环顾四周,向我们微笑,抬起手指轻轻晃动。所有人都不安地动了动,我望向前面一排。哈瑞尔夫人的头发日益稀疏。哈瑞尔先生的头皮屑落在肩膀上。不知为何,这两个细节让我悲哀得难以自制。这是不会有用的,我心想,什么也不能安慰这些人了,也许除了让岁月慢慢抚平伤口,或者其他什么小乐趣的补偿。记忆会渐渐褪色,而这种褪色本身又是另一种悲哀。虽然命案告破,正义得到伸张,但谜题——真正的谜题——却永远无法解答。此刻他们坐在那里观看死刑,握住彼此的手,大概也渐渐看清了这个事实。典狱长问克雷还有什么想说的。克雷点点头,嘟囔了几句。典狱长皱起眉头。
“犯人的遗言是:‘别难过,’”他清清喉咙,“‘我宽恕你们所有人。’”他拿起内线电话飞快地说了几句,下达命令。麻醉剂进入克雷的血液系统。他立刻有了反应,像是吃惊似的抬起头,然后慢慢放下。他的身体似乎开始放松。他像是要对抗睡神,突然又抬起头看着我们。他看着哈瑞尔夫妇,然后看着希克斯。他们转开视线。他看着汤斯,汤斯瞪着他。克雷对他点点头。然后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尽量想读到点什么,想得到他传达的什么信息,随便什么都行。他露出笑容,我觉得是对我微笑。不过谁知道呢?这会儿药效已经起来了。然后他闭上眼睛,脑袋落回台面上。
典狱长下达命令,又一种药物进入他的身体,瘫痪他的肌肉,我们看见他的手指抽搐了几下,随即静止不动。我们看见他的胸膛升起,落下,然后不再升起。他们注射最后一种药物,最后一样还在动的东西——心脏——也停止了。我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几分钟后,医生走进房间,宣布克雷于五点十二分死亡。我起身离开,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我不想看见他们转身时的面孔,也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