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窗帘后的影子,曲线轮廓上看像是裸体,扯开帘子,吓我一大跳:消魂一刻的动感画面原来是紧身衣勒出来的。
一直到下班,吴同学才打来电话叫车,我开车先陪她买了些礼品,保健类的,就是没烟酒。等回到车上,她交给我时,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自己送去才合适吧?吴同学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很快恢复过来,故作轻松地说:你们一群大男人喝酒,我就不凑那热闹了。理由太牵强,却能看出吴同学的苦衷:一来避讳曾经的谣言,二来她始终要跟老头子保持官方距离,远离他的队形,即便是退居二线了,她也不轻易跨前一步。
等敲开老头子家门,我才发现吴同学的理由根本就是虚设的,里面除了他家人,没有所谓的“群龙聚首”。老夫人见到我有些意外,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小余有空来串门?奶奶个胸,这可不是你老婆子的口吻,隔在去年,您老是满面春风笑迎门客啊,老头子一退,老婆子就把他辉煌的日子踢入了黑暗角落?
身后的昊昊咧嘴一笑:老爷子的生日啊,我从天安门串门到这里。
老婆子见到昊昊一脸嬉皮相,这才裂开笑纹说:还以为是你儿子哩,谁家的孩子啊,这么有心从首都赶来给老头子过生日?
我还真不好介绍昊昊同学,老婆子的耳朵过去一直没清净过,心胸开阔如海,也少不了有卷动旋涡的时候,更何况正处于更年大期的婆子级女人。将老头子置于旋涡中心加以讨伐,混沌迷失中的老头子呛了一肚子水,时常蹲进车里呕吐,感喟道:老子哪有那艳福啊?
我就想了:你那满身烟草之中咋透出香水气息呢?这气息一直若即若离,让我困惑于这对党校同学的暧昧关系,雾里看花,难以琢磨。
老爷子在北京学习时,跟我妈是一个班上的,我那时候还在上小学,等老爷子提着东西登门看望我爷爷时,我才明白,他过去是我爷爷的手下。昊昊自我介绍跟个绕口令似的,把老婆子和我都饶糊涂了。
老婆子已猜到昊昊是吴同学的儿子,捕风捉影向来是女人一大爱好,时常追逐也时常被风打折了腰,也抓不出什么公母来,最终当耳边风听之任之了。现在人家女市长的儿子笔挺地立在她老婆子面前,至少有关吴市长至今未婚的传言是不攻自破了,儿子是证物。老头子有一对儿女,都在省城成家立业了,碰到假期,两个孙子会过来陪陪老人。往年这个日子,儿女也会抽空回来给老头子祝寿,今年没见到他们影子,好在有孩子在,人再少也能烘托出热闹劲来。两个小学生很快把一个中学生拉到楼上去了,这昊昊也真是个热心人,只要是游戏话题,他从不保留,非得手把手教你过关才肯歇手,反正在我家,他快成我家那对游戏母子良师益友了。
在我问起老头子咋还没回家时,老婆子忽然抹起了苍泪,埋怨着老伴来:你说当初他非要占个位子不走,图啥?提前退休我们上省城安享晚年该多好啊?现在啊,脾气越来越古怪了,横七竖八的,看谁都不顺眼啊,一回到家就躲进他的书房里,耍那些破玩意儿,两个孙子都怀疑爷爷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就说今天早上吧,我好心叫他下班早点回家,和孩子们一起吃生日蛋糕,他却骂我说,你这婆娘巴不得让老子早点卷铺盖滚蛋,老子从今往后再不过什么生日了,永远56!小余,你说说,他是不是神经错乱呀?
老婆子一句“永远56”把我给逗乐了,想起自己曾经的偶像谭校长,变着法子让自己保持“25”状态,看来在这世界上不光只有女人在乎自己的年纪,也包括官爷和星爷们:官爷总怀抱老骥伏枥的老黄牛精神品质,星爷也总想将愚乐进行到底;也都是为了服务大众,也都是为了激活纳税人的两个口袋,一个用来愚乐自己,属于私人精神消费,心甘情愿,一个用来供奉衙门开支,虽犹豫不决,但最终要证明自己的主人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