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呜——噢——啊——”
一阵阵如同被打了毒针的野兽发出的呻吟声在病房里回响。小仲蒙着棉被,紧抱着头,身子像反弹一般弓起,在被子里不停地扭动。即使这样也还是无法抑制汹涌而上的呕吐感。
第三次塔基索腹腔给药引起的副作用比以往两次来得更猛烈——拧绞肚腹一般的狂吐,一天超过十次的水泻,而身体,却如血管中灌了水银般的沉重。从背脊到侧腹,是一阵阵电击般的疼痛,让人难以入眠。睡在床上翻不了身,只能仰躺着呻吟,挣扎。这是为了战胜癌魔,是为了要活下去——满身是汗的小仲对自己说。
可是,为什么我活着,就非得忍受这样的痛苦不可?小仲紧咬着牙关抑制住阵阵往上涌的呕吐感,在被窝里自问道。
德永开了镇痛剂和镇静剂,在输液中也加了药。但是,小仲还是因剧烈的药物反应,整整两夜没合眼。直到第四天才稍稍好转,能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借着护士的帮助,他从床上坐起身,让人剃了胡须。虽然有高热量输液保证一天的营养,但身上的皮肤却变得像干透了的饺子皮,镜子里映出的脸,就像亚马孙河畔出土的木乃伊。
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掠过脑际。住院前,自己可没衰弱到这个地步。能自己走路,能勉强独立生活。而现在,得依仗挂点滴的支架,爬行一般地上厕所,还累得够呛。现在还是无法直接进食。德永说,即使不能吃东西,tS-1还是不能停。要不要紧呢?小仲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好消息还是有的。第三次塔基索腹腔给药后,Ct扫描的结果是肝脏的转移肿瘤变小了一些。下的药果真开始起效了?小仲似乎看见了一线希望之光,只是副作用带来的痛苦让他一时高兴不起来。他想,治疗确实重要,但能从口中进食才是先要解决的问题啊。这话他无法告诉德永。他觉得,德永是抗癌药物治疗的专科医生,治疗上应该不会有错。
小仲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几天,直到第六天的下午,护士推着一辆折叠轮椅朝他的病床走来。
“小仲先生,今天的感觉怎样?”
“怎么说呢……还行吧。”
听着病人有气无力的回答,护士用开朗得有点异乎寻常的声音说:“今天天气真好,去楼顶看看恁么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说不定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嗯,也对。”见小仲艰难地支起身子,护士连忙展开轮椅,扶着他坐到轮椅上。看见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吉武”,小仲才知道这个曾多次负责他护理工作的护士的姓名。
吉武脚下的护士鞋踢踏作响,她神情紧张地推着轮椅在病房的走廊上走着。小仲虽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也不去多想,任凭身子靠在轮椅上。
上到大楼顶层的电梯厅,吉武打开玻璃门,走进耀眼的阳光中。时值晚秋,天气晴暖宜人。
“有好些日子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了。”
小仲不由得感叹一声。自从开始接受塔基索治疗后,他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病房。楼顶上已有几个病人和家属。吉武将轮椅推往没人的东北一角。
“杏叶开始泛黄了。”
看见行道树开始变色,小仲自言自语道,但吉武并不应声附和。一阵短促的汽车喇叭声传来,如同是听到发出的信号似的,吉武此时开口问道:“小仲先生,治疗难受吗?”
“怎么不难受呢,但那是为了治好病啊。”
“明天要接受第四次塔基索注射,能挺住吗?”
不知道。一想到又要受那份罪,说实话,小仲确实是没有信心。“不知道能不能挺住。但不做不行,毕竟肝脏的转移肿瘤变小了。”“小仲先生,我这话说出来或许你会觉得奇怪,明天的治疗还是不做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