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确实是回来得太晚了。进了家门,与黄一平的兴奋异常不同,屋里却一片冷清。女儿躺在妈妈怀里睡得正香,粉扑扑的小脸上依然挂着两滴泪珠。汪若虹苦着一张脸在看电视,一部看了无数次的青春偶像剧,被调得几近无声。长期在医院病房工作的汪若虹,本就练成一副说变就变的职业脸,加上人近中年岁月痕迹渐显,真摆下来还是挺吓人的。
看着桌上插着蜡烛的蛋糕,还有那些早已凉透的菜肴,识趣的黄一平赶紧换了鞋子,丢下皮包,卷起衣袖,把桌上的热菜重又端回厨房,使出当年宅男时的麻利劲儿,煤气灶与微波炉同时启动,不一会儿,所有的菜、汤便又热气腾腾地上了桌,一盆香喷喷的鸡汤面也随之出锅。
看着丈夫黄一平在叮叮咚咚地忙碌,汪若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刚才丈夫一进门,脸上写着疲惫,眼神里满是歉疚与不安,她心里忽然有一种痛的感觉。她知道,他在外边奔波一天,现在也很累很饿了。可是,再看看女儿小萌眼泪挂在脸上熟睡了的样子,她又陡生怨恨。忙!忙!忙!自从当了这个劳什子的市长秘书,他哪一天不忙,又有哪一天能够按时准点回来过呢?这个家,还像个正常的家吗?
对于丈夫的秘书职业,汪若虹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惊喜。若论眼下的心理感觉,怎么说呢?套用曾经流行的一首港台歌曲,叫让我欢喜让我忧吧。事实上,最近几年来,随着黄一平到市府机关上班,特别是跟常务副市长冯开岭做了专职秘书,她享受到因此带来的一些实惠,却也对丈夫积压了越来越多的怨气。可是,再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一番,她又不得不理解丈夫的难处与苦衷,甚至也还夹杂了一些同情与怜悯。
出身于阳北县城一个普通干部家庭的汪若虹,是那种混夹于万千人丛之中不易被人关注的平凡女子。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初中毕业考取阳城卫校,三年后分配到阳城第一人民医院做了一名三班倒的护士。几年护士做下来,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当时,周围同事都有一个差不多相同的择偶标准——长相不一定很英俊潇洒,个人职业不一定要很好,收入也不一定很高,但有两条必须二者占其一:要么家庭背景好,有个做官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或是七姑八姨;要么是个性格温和、吃苦耐劳、家务活儿全包的角色。原因只有一个——医院护士太辛苦了,常年三班做下来真是苦不堪言。投个家庭背景好的人家,要不多久就会通过关系调了常日班,或者干脆到清闲自在的机关事业单位。没有背景帮忙调动的,丈夫能干、体谅一些,做妻子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懂行的人都知道,有些老护士成年累月做三班,黑夜白天颠倒,失眠、厌食加内分泌失调,脾气会越来越暴躁,过早停经、更年期提前是常事,有时连夫妻房事都不愿多做,经常搞得三日一吵五日一打,离婚分居率特别高。因此,汪若虹在找对象谈恋爱方面就多了个心眼,像黄一平这种农村出身、无根无绊的人,原本不在考虑之列。
汪若虹与黄一平的认识纯属偶然。那天,是个清明节,恰好又是星期天,两人都回阳北老家祭祖,回来时又都坐了同一辆中巴车。当时,车子很挤,汪若虹上车时已经没有座位了。本来汪若虹就有晕车的毛病,加之车上人多气味杂,站在人堆里东颠西簸下来,没要多久就感觉恶心得不行。其实,自从汪若虹一上车,黄一平就开始注意这个长相文静的女子,觉得她特别像一部故事片里的女配角,而那部宽银幕电影是他小时候的最爱,那个女配角则是他人生恋爱的启蒙老师。车行途中,他的目光始终在人缝里追逐着汪若虹,却忽然发现她脸色发白,大汗淋漓,好象快要晕倒的样子。黄一平马上拨开人群,把汪若虹扶到自己的座位上,又掏出随着携带的风油精、矿泉水给她,使她渐渐平复下来。之后的故事,自然就不免落入俗套,一对邂逅于特殊时空中的男女相互有了好感,一见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