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丰乳肥臀
章没开口,涂泽北已经抢过话去,“孔市长,我们基层的同志墨水喝得少,确实不敢班门弄斧。”
说完,又瞟了何柳科一眼,目光扫过去几丝锋芒。
“也不能这么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职位高未必学问高嘛。”孔孟章说得有些轻松随便,“柳科同志对历史文化颇有研究,是件好事。这一点,我们都要向他学习嘛。”
孔孟章继续往林间的寺庙走去,把背影抛给一行随从。
“柳科同志,听到了吧?孔市长要向你学习呢!”涂泽北在孔孟章背后揶揄道。这时,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温柔柔,含情脉脉,嘴角衔着一丝笑意。可在何柳科看来,老虎的笑容并不能说明它放弃虎性,不再吃人。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上司面前处于被动状态。有涂泽北这个老鬼在旁边添油加醋,补救措施一时难以到位。
孔孟章一边往前走,一边想象着背后两人的表情,顺带作一番干部考察。涂泽北官场历练多年,圆滑世故,老谋深算,有点像孔孟章的搭档、金阳市委书记郝束鹿;而何柳科呢,年轻气盛,善做政府工作,谋事可以,谋人不足。比如刚才被问到“深山藏古寺”典故时,他回答到宋徽宗就可以了,后面那些话,有些画蛇添足。作为画师来说,画蛇添足的缺点是把没有足的蛇画成有足,不实事求是;作为官场政客来说,画蛇添足的缺点是在上司面前显得高人一等,过于实事求是。他所显摆的学问不看对象,有直接压过上司的嫌疑。
想到这里,孔孟章忍不住笑了起来。都说官场上人有太多的穷讲究,花架子,自己也常在大会小会上批评。现在想来,自己身在官场,到底也未能免俗。试想,刚才何柳科把宋徽宗的事说得头头是道的时候,自己心里是觉得很高兴,还是很失望呢?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本想借着爬山的兴头,吟几句诗文,借古喻今,畅谈一番国学典故。谁知,自己刚打了个包袱,下级就一手接过,三下五除二地拆解开来,还把里面的几斤几两称得清清楚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有说下去的兴头吗?没了。再蠢的上司,也总想比下级高明一点,哪怕是说个小故事,讲个小笑话。这事要摆桌面上,一点都不唯物;搁心里头,唯物而且辩证。
涂泽北的身上,沾着孔孟章的搭档兼对手郝束鹿的根根虎毛;而何柳科呢,正好也映有孔孟章自己的一弯身影。他突然停住脚步,脑子里闪过一声惊雷。回过头来,把赞许涂泽北的目光换成了迷茫,把批评何柳科的目光换成了怜惜。
深山中的寺庙,这时全部显现在眼前。院落经年未修,平添几分古意。
“我一直在想‘深山藏古寺’这句诗。”孔孟章扫了两人一眼,但落在何柳科身上的目光,明显多了。“宋徽宗是个大书画家,他为什么觉得没画寺庙的那位画师技艺最高明呢?因为,这句诗表达得最妙的是一个‘藏’字,那幅画体现得最妙的也是一个‘藏’字。其实,我们做人做官也一样。该收的时候得收,该敛的时候得敛,该藏的时候得藏。一个‘藏’字,道不尽的玄机和奥妙啊!”
涂泽北和何柳科面面相觑一番。很快,涂泽北从何柳科脸上看到了一丝羞愧,于是,在顶头上司面前百试不爽的高频词汇一个激灵冒了出来,“精辟!实在是精辟!”
名山不在诗多少,宝地贵乎仙有无。别看寺庙规模不大,地处僻幽之地,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还真不少。在一座高大的如来面前,人不分男女,年不分长幼,纷纷在蒲团上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进了庙门,人都突然潜入另一种时空状态,开始和佛像说话,和看不见的对象说话,和自己的内心说话。善心大发,杀机隐退,纷争消弭。
住持似乎早就接到了县里的指示,已经像个土地公公似的守候在一旁。他的身份特殊,可论起职级,差不多相当于郭西县宗教局派驻到灵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