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菊残霜枝
奶的力气把那铁墩子给抱起来了。最后,那个大胖子就被定为右派。这个例子生动的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我们执行上面的政策,不能含糊。再说谭功达,当年你叔叔介绍你们谈朋友,我就很不赞成。这个人说话粗鲁、不修边幅、异想天开、妄自尊大,我打心眼里瞧不上他。可你直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不管自己的政治前途,一味替他辩护,我实在搞不懂,他究竟有哪一点好?嗯?”
白小娴听婶子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婶子的嘴里能说出这么一番无耻的话来!这个世界竟如此黑暗!眼前的这个女人竟比她的叔叔还要龌龊无耻!白小娴站起身来,对她的婶子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至少要比白庭禹好得多!”
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一阵风似地跑了。
6.
谭功达的结婚申请书很快就批下来了,县民政科通知他带上照片去办理登记。那些日子,谭功达和张金芳正忙着搬家。但张金芳还是抽空从供销社买了两块布料,替谭功达做了一件藏青色的卡叽中山装,自己则做了一件劳动布褂子。谭功达在张金芳的催逼下去理发馆剃了个头,随后两人穿戴整齐,去“新时代照相馆”拍了一张结婚照,事情很快就办妥了。
大红烫金的结婚证书,就像是一张命运的判决书,谭功达的心里沉甸甸的。张金芳也高兴不起来——半个月前,她终于相信谭功达被撤了职。不过,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能够在县城落脚生根,心里就觉得是个很大的安慰。她从集市上买来了油菜籽,把院子里的地都翻了一遍,种上鸡毛菜。她盘算着靠卖菜挣几个钱,贴补家用。等到青菜刚刚从地里钻出来,县里已经三番五次的派人来催他们搬家了。
分给他们的新房子在西津渡,张金芳预先去看过一次。正房只有一间,又小又破,奇怪的是还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厨房其实只是一个狭窄的过道。本来,张金芳还存着一点心思,打算在结婚的时候办几桌像样的酒席,将乡下的亲朋故旧都请到城里来逛逛,好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好日子。可现在的情形,其恶劣程度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期。渐渐的,她开始有了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心里堆满了怨毒。嘴上虽然没有明说,可成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办喜酒的事再也不提了。
谭功达整天坐在书房里,要么趴在桌上看地图,要么翻看旧报纸,还用红笔写写划划的,天塌下来都不管。他既然已不当县长了,还在那儿又划又写的,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开始张金芳倒还能隐忍,后来也就恶声恶气地支使他干这干那了。可不论是什么事,只要一到他手里,必然弄得一塌糊涂。到了晚上,张金芳静下心来细细一比较,还是觉得自己原先的那个丈夫好!他是个木匠,手又巧,脾气又柔顺,整天笑咪咪的。她想起来,就在替他入殓的时候,他躺在棺材里竟然也是笑眯眯的。
到了搬家的这一天,在收拾行李时,张金芳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封信来。这封信没有拆开过,她就拿去给谭功达看。谭功达正在捆箱子,只溜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赶忙丢下行李,一把从张金芳手里抢下信来,躲到书房里去了。他听见张金芳在背后冷笑道:“你这是多此一举!我又不识字,哪里就能偷看了你的秘密?”
这封信是姚佩佩写来的。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明天晚上六点,在清真馆见面。有要事相告。不见不散,切切。
从信件下方的日期来看,这封信写于一个多月前。大概老徐带信来的时候,是张金芳接的,她随手往什么地方一塞,随后就忘得一干二净。谭功达痴痴地望着窗外幽幽的蓝天,心中大有麦秀黍离之感。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切切”两个字,心里有一种难忍的刺痛。他徒劳地在脑子里搜索着那个清真馆的具体位置,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