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就这样侧着身子,望着小北;小北也侧着身子,扑闪着眼睛望着我。我顿然发现,我俩已这样相望了一千年、一万年!
望着小北,除了忧伤,还有温暖和甜蜜。她的脚穿着薄薄的丝袜,像一对乖巧的猫儿卧在那儿。我想起八年前,我们去红海湖玩儿的那次,她将一双美轮美奂的脚搁在沙滩上,搁在清澈的水波里,从此搁在了我的心上。我当时就有过一种想去摸摸这双脚的冲动,但八年了,我却没有去摸。这八年我干什么去了?去打我的三大战役去了。我打得多么苦啊!有时我甚至心力交瘁,但我却死死地扛着。我知道,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我不能放弃,哪怕战到只胜一兵一卒!我“胜利”了,“敌人”望风披靡、俯首称臣。但这就是我要的胜利吗?我才知道,原来胜利同时就是失败!我在胜利的同时也失败得如此彻底!
是的,这就是人生!当你得到的时候,你必然要失去。当你所追逐的一切全部得到的时候,也就到了你全部失去的时候——因为衰老和死亡正在向你步步逼近。
你死了,你还有什么?难道有谁能逃脱死亡这个冷冰冰的巨大的阴影对那些追名逐利之徒的嘲弄吗?有谁能摆脱这个亘古不变的命题对人生的叩问吗?死亡是一条鞭子,永远鞭打着每一个人的灵魂;死亡才是总路线——谁都不可能偏离这条亘古不变的道路!
惟其如此,生命中才有一些东西更值得你珍视!
我将我这些话语用眼神告诉了小北,我说:“小北,我爱你!”我将我的忏悔也用眼神告诉了小北,我说:“小北,我对不起你!”
是的,我对不起这个晶莹剔透、冰雪聪明的女孩子。我再次欺骗了她,利用了她——我这次到上海,送她只是幌子,我还有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好长时间,我们始终没说一句话,就这样相望着,用心灵相望着。已到子夜时分,除过咣当咣当的声音,大地和田野睡着了,整个列车仿佛也都睡着了。这个软卧包房只有我和小北两人,两个下铺空着。我的身子突然被一个“千斤顶”顶了起来,被一缕风儿吹了起来,被一只吊车臂抓了起来。我被这只吊车臂抓到哪儿去了?原来是抓到空中去了,我以为它嘴一张,会将我扔山谷里摔死。可它却没有将我扔山谷里,而是扔到了陶小北那个窄窄的铺上。
我真真切切地将她揽在了怀里。铺太窄,我没有办法不和她贴紧、再贴紧!薄薄的衣衫也变得那么厚,只能去掉它!“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这是苏东坡的词句。我一边用心吟哦,一边用眼睛、用嘴唇、用身体,用我的全部对小北说:“北北,我爱你!”
我们成为一副自然天成的对联,我是上联,她是下联。还有一个横批——这个横批从此将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纵然天涯海角!
在上海,我和小北缠绵了三天。
三天后,我将小北送到学校,我告诉她,我要到北京去。
我并没有立即到北京去,告别小北,我又在上海找个地方住下来,我又住了三天。
这三天,我做了这样一件事:我将来上海前自己亲手在电脑上打印好的几封信,复印了若干份,在上海的邮局买了很多信封,将这几封信装进去,寄出去。收信人是我们紫雪市所在的那个省的省委省政府及人大政协的所有领导同志,以及一些部门和厅局的主要负责同志,省委组织部副处级以上的所有同志。比如,邮:某某省某某市某某路某某号某某省委某某书记收。等等。
几封信的内容大体相同,只是反映问题的角度和侧重点有所不同,而且落款也不同。这封信的落款为“王盼”(我盼),“党丰政”(党风正),那封信的落款则为“金侯芬”(金猴奋)。还有“齐居豹”(齐举报),“党耀冠”(党要管),“潘青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