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少年头4
卓文越认为是欲盖弥彰。陈中柏爱钻古纸堆,深得古今权术玄妙,他是年纪轻轻就长白了尾巴尖,高手,只在最关键部位暗下机关,然后就躲到一旁静观风景。若没有聂明杰的落网,哪里有袁书记的批示?那一纸“紧急通缉”才是他最狠最毒最要命的一招!林卓文也曾私下问过于玖玲,想从她嘴巴里得到一点深层次的信息,可于玖玲只是莫测高深地微笑不语,待追问得急了,于玖玲便说,我一个小办公室主任是什么?是你们大领导下雨时的伞,天热时摇凉的扇,用老百姓的话说,不过是个泔水缸的角色,领导和同志们有啥都可以往里扔,谁想拿棍子搅上一顿我也无话可说。我这辈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盼你们三位领导满意就烧高香了。这般问风答雨避实就虚地一画弧,便让林卓文更觉云山雾罩,胡思乱想了。
林卓文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抽烟,喝茶,看报纸。一纸检查,于他这圣手书生不过是吹口气翻翻巴掌的事,即使要求“深刻”,他也能一气呵成,“深刻”得让大领导无可挑剔。林卓文原先在市内一所大学里当讲师,专讲写作课,自己身体力行,笔上的功夫也了得,常写些杂文随笔或给青年朋友读的文章在报刊上发表,小有些名气的。后来学校就安排他到了校团委,再后来就到了团市委,一本《青春时代》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他的肩头上。自他接手刊物,《青春时代》办得品位渐高,读者反应不错,只是苦于销路还打不开。他惨淡经营,想了许多办法,也不见大效。两个月前的一天,那个自称叫聂明杰的人敲开了他的办公室,名片上的职衔是省城一家书刊批发公司的经理,说他也曾做过青年团的工作,后来下海专搞发行,重点仍放在青少年读物上,自荐要为《青春时代》代为发行做点贡献。林卓文心里高兴,听那人谈得头头是道,一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大侠”气派,便对他寄予了希望。当时也不是毫无戒备,心说,不管你如何吹天哨地有千条妙计,我不见兔子不撒鹰守住这一定之规,你发行出去多少,我按合同给你提成就是了。看看到了饭时,聂明杰非拉他出去,说久仰大名,相见恨晚,一定要喝上两盅加深加深印象。林卓文被人家这般热情轰炸,不好再拿架做派,就说,如果一定要喝,那也得我来做东,到了这里,哪有叫客人破费的道理。聂明杰豪爽地说,你做东就你做东,我的就算先欠下了,咱们来日方长。没想往酒桌前一坐,林卓文就被那主儿弄得喝高了,迷迷瞪瞪地渐失了分寸。那主儿说,我山南海北地跑,若是张口闭口只是为《青春时代》喊,人家可能就不信,怀疑我得了什么好处,要是你能给我弄个你们的记者证,我就咋说咋有理了,顺便还能帮你们拉拉稿子。林卓文说,现在记者证都由上边统一发了,难。我手头倒是还有两个过去废弃的,钢印都打过了,你能将就用一下吗?那主儿连连点头,说行行行,不过是证明一下身份嘛,有一个总比两手空空干套白狼强。再说,不是专业部门,谁能认得出哪个新哪个旧?对饮过两盅,那主儿又说,你们的刊物主要是面对青少年,光在市场上喊不行,我得往各地青年团的大本营跑,他们要能帮着做做工作,就好办了。林卓文点头,说在理在理,一个城市要能销出去二百本,那可就大、大鼻子他爹……老、老鼻子啦!那主儿说,二百本?你要是再给我创造点条件,我一个中学大学就能给你弄出去二百本,你算算,哪个城市没有几十所中学,那得是多少?林卓文问,你、你还要啥条件?那主儿说,得开份介绍信,要不我咋跟各地团委搭话?林卓文说,你、你是猪八戒养孩子,故意难、难我这猴儿了,介绍信咋能随、随便开?那主儿说,你注明是发行刊物啊,我又不能拿他去领结婚证骗媳妇。林卓文已觉脑袋木木胀胀地不够用,一颗花生米夹了好几下还掉到地下去了,便含含糊糊地说,你让我再、再想想,再想想……
那一顿酒真是喝多了,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