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道的一种新走法1
夜已很深,我倚立在赴京卧铺车厢的车门旁,孤寂地隔窗而望。我已经站在这里很久,脚下的五颗烟头,似在提醒着我要注意时刻。可我没有睡意,一点也没有。
其实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夜幕沉沉,遮没一切。远方,时有几点昏黄的灯光,似漆黑海面上的渔火,颠簸着,摇晃着,直向大海深处飘去。偶有几盏贴着路基的灯光,倒亮得辉煌,但毕竟只一瞬,便擦窗而去了,比夜空中的流星还短暂。
哎,人啊,一辈子,也似那窗外的灯光吗?
年轻的女列车员已两次催我了,这是第三次,手里多了一把扫帚和一只小铁撮。她轻轻地扫净我脚下的烟头,然后直起身催我:“同志,请回您的铺上休息吧。”
她那双清纯的眸子里,透着关切,也透着猜疑。她可能误会了,她怕我出什么意外。
我只好回到铺上,可仍睡不着。车轮的铿锵,四周的鼾声,都在不屈不挠地如雷贯耳。闭上眼睛,窗外或远或近的灯光,总在眼前飞扑、闪烁……
一年半前,我们北口市突然破获了一起赌博大案。公安干警在一个绵绵雨夜的凌晨,奔袭位于东郊的古城百货商场仓库,一家伙网住了八名赌徒和数十万元赌资。引起轰动的关键人物是古城百货商场总经理兼党委书记还有两名副手,其他人物也都是市里企业界实力派掌权人。古百是我们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大商号,由于广告效应,总经理的名字与古百齐名,可谓家喻户晓。第二天清晨市电台抢播出来的新闻节目中,女播音员激动地称,这是我市近年来禁赌工作的重大胜利。按照惯例,这样的消息早晨播出后,午间和晚间新闻还会重播,报纸也会很快有所报道,但那天的午晚两次新闻节目中再没提及一字,报纸和电视也保持了出人意料的沉默。至于其中的背景与内幕,不得而知。
群龙不可一日无首,何况那么大的一家商场。我们组织部门的活儿来了。
那天,早上一上班,我们组织部的几个人正惴惴然地关起门来小声议论时,朱局长推开门,冲我一点头:“你到我这儿来一下。”
屋里的几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闭上了嘴巴,可也都注意到了朱局长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和惺惺忪忪的眼睛。大家猜他可能半夜就被市领导电话找了去,这是刚回来。
我跟着朱局长进了他的办公室,掩严了门,又随手落下锁舌。
朱局长重重地坐进写字台后面的大转椅里,压得转椅嘎吱一呻吟,接着就是一句咒骂:“他娘个混账王八蛋!”恶狠狠的,却没有确切主语,猜不准他在骂谁。朱局长平时没有骂人的“官癖”,他定是气极了,或者刚在哪里受了委屈。
我不吱声,拉把便椅在他对面坐下。
朱局长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红塔山”,搓了几下竟找不到封口处的玻璃纸头,便凶狠狠地一下撕开,叼了一支,自顾自地燃上,重重地吸了一口,又随着肚子里的恶浊之气一块长长地吐出来,这才想起把烟包甩到我跟前来。我摇摇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好一阵,朱局长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怎么办?”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此时此刻,又哪是我说怎么办的时候。他刚从市领导那儿回来,绝不会毫无怎么办的主导意向,我等待的将是具体办什么的指示。
我取出一支烟,低头搓着玩儿,不语。
又是一阵沉默。
朱局长冷不丁又问了一句:“我听你说过,公安局刑警大队里有你个老同学,还是个头头,他还在那儿吧?”
我惊讶地抬起头,迎视着他。
朱局长把大半截烟头摁到烟灰缸里去,说:“给你个任务,马上就去找找你那个同学,他们怎么知道东郊那个库里有赌?是谁举的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底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