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满地惊慌-5
理完实验点上的工作,风尘仆仆赶来时,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月。那一天的医院好静,静得有点可怕。江医生因为参加同事女儿的婚礼,没在医院。秦西岳跟值班医生打了声招呼,就往墙那边走去。一般说来,病人家属是不允许往墙那边去的,医院这样做,有两个道理:一是怕让家属看到病人的生活真相,毕竟,墙那边的病人,各式各样的都有,有些荒唐,有些可爱,有些呢,说句不好听的,怕是你猛然看见了,还以为来错了地儿,晚上睡觉,怕是会接连做恶梦;二呢,也怕家属的正常行为会影响病人。这真是一个荒唐的逻辑,但事实却真是这样,由不得你不信。病人跟病人在一起,有他们的世界,有他们的喜怒哀乐还有交流方式,你认为荒唐,他们却觉得很真实,很有规则,也很能维护那种规则。要是猛然有正常人介入,打破那种规则,带给病人的刺激是非常严重的。这点秦西岳以前不相信,后来经见的多了,慢慢就信了。
那天大约是太急着想见到可欣了,秦西岳穿过那片小花园,风风火火的,就一头撞进了可欣的病房。
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让他至死难忘!可欣居然跟一个女病人在一起。那女的秦西岳以前也见过,年龄比可欣大十来岁,是郊区来的,听说在这儿住了有二十年了,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病发作起来,浑身连衣服都不知道穿,就那么赤裸着身子,在病区里狂奔。秦西岳第一次见她时,正赶上她发病,疯疯癫癫的,拿着一束花,边走边唱,唱的还都是情歌。兴许那种完全疯癫的状态给秦西岳留下了过于恐怖的印象,所以他一直怕,可欣在里面会受其感染,变成那样。
那天那女人倒是没疯,也穿着衣服,不过,她跟可欣相偎而坐的情景,猛然刺痛了秦西岳的眼。本能地,秦西岳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反正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刺痛了。可欣坐在手推车上,手推车就在那女人的双膝下。可欣显得弱小可人,头俯在女人腿上,脸贴着她膝盖,十分的乖顺。那女人呢,一只手抚着可欣的脸,抚得很有滋味,另一只手,轻轻摩挛在可欣肩上。按说这样的场景也没什么,病人嘛,不打不闹不互相撕扯就不错了,能这么友好相处,应该是件喜事儿。然而秦西岳偏偏最怕这个,也受不了这个。本能地,他就扑过去,一把将可欣拉了起来,同时指着那女人的鼻子:quot;你走,走开!quot;女人傻傻地一笑,并不在乎秦西岳的态度,不过,一看秦西岳将可欣揽在了怀里,不依了,眼睛一瞪,照准秦西岳的手就咬了一口。秦西岳疼得quot;妈呀quot;一声,松了手。女人迅疾而非常敏捷地,一把就将可欣抢了回去。可欣呢,那一天好像不认识秦西岳了,她先是冲秦西岳quot;哇哇quot;叫了两声,然后,就带着股子疯劲儿,要往那女人怀里扑……真正吓住秦西岳的,就是可欣扑去的那个姿势。仿佛那个女人,才是她的一切,她的命;而秦西岳,不过是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强盗。
那一幕深深刺痛了秦西岳。等把可欣带到墙这边时,他就说啥也不让可欣住院了,他要带她回去。
后来江医生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医院始终坚守一个原则,就是去留自便,从不强求。不过后来在复查时,她轻描淡写地说:quot;有些病,怕不在病人心里。我们谁都很难保证,自己的心理就没问题。quot;秦西岳没在意江医生的话,反正可欣回家后,症状一天天好转了,他感觉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所以就说:quot;把她留在这儿,我还是不放心。quot;江医生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似花香,又不完全是。秦西岳回首望时,见是一年轻的护士抱着一个花篮,正在往他身后的办公室去。秦西岳嗅了一口,感觉味儿挺芬芳,挺舒心,但不知道这芬芳,这舒心,是来自护士,还是来自那花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