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钱。如果艺术家可以分享,他们的获利就减少了。真是一派胡言,我告诉你。一个艺术家若在十年前以五千元卖出一幅作品,如今在报上读到那幅作品刚以五十万成交——你认为他有何感想?”
“那就是麦兰的处境吗?”狄雷尼问。
“当然,”伍尔夫说。“麦兰就是面对这种处境。我曾跟他见过一次面。他是个混球,不过他这一点的看法是对的。那令他气得快撞墙。我能否再来一杯,组长?聊了这么多,我口干舌燥。”
“当然,”狄雷尼说。“市警局买单。再一杯樱桃酒?”
“不。”。伍尔夫说。“我想我还是回头喝麦酒,比较润喉。你不喝酒,小队长?”
“今天不喝,”布恩淡然一笑。
“好人,”伍尔夫说。“我有一半的时间花在展览的预展及鸡尾酒会上。经常要不断仰头猛灌,伤肝啊。不过那全都是为了局里——对吧?”
新鲜麦酒端给狄雷尼及伍尔夫,队长喝了一大口,然后身体靠近桌子,凑向组长。他的黑色胡髭上沾着白色的冰泡沫。
“好,”他说。“像维多·麦兰这种成功的画家会被这么搞:他早期出售时只值区区小钱的作品,后来以天文数字成交,而他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不过他在其他方面也被剥削了。我们就以一个刚出道的年轻画家为例,呕心沥血的创作,有满腔的热忱与满脑子的点子,不眠不休。如果他运气好,或许每十张画作有一张卖得出去,其他卖不出去的作品则堆积如山——对吧?堆放在他的画室、地下室、阁楼、友人家中——无论何处。或许他会送人,清掉一些。许多这种年轻的艺术家只能以画作来换取温饱。随着时光消逝,那画家娶妻生子了,他的作品也开始有市场了,而且价格不断攀升。这期间,他手中仍有一些乏人问津的旧作,可是他想继续留下来,因为那是他唯一能留给他妻儿的东西。一旦他死了,那就是他们的遗产。然后有一天他真的翘辫子,他留给他老婆几块钱及满满一画室的旧作。这时剥削就开始了:美国政府戴着国税局的帽子,前来鉴定那位画家的遗产。他们说他的旧作必须依目前的市场行情来核价,无论那是何时画的。换句话说,如果麦兰的最近几幅画作都在市场上以十万美金卖出,那么他所有的早期画作也都值十万美金。他们就依此来课税。纽约州政府则依照国税局的鉴定价格来估算‘他们’的课税额度,有时候可怜的遗孀为了付这笔税金而破产,有时她必须将全部作品变卖一空才能缴清税款。那只是社会如何压榨艺术家的一个例子。好吧……这些对你有任何帮助吗?”
“帮助非常大,队长,”狄雷尼说。“你让我们有很多事情可以好好想一想。不过告诉我这一点……你说当艺术家成名了也开始以较高的价格卖出他的作品,既然仍保有许多他早期乏人问津的画作,那么为什么不趁着价格看涨时脱手?为何不变卖成现金而要留着成为遗产?”
“原因很多,”伍尔夫说。“或许他的风格变了,对他而言那些旧作就像废物,他引以为耻;或许他的经纪人叫他不要让那些作品在市面上流通。因为物以稀为贵,那是经纪人索取高价的一个手段。如果那家伙有满仓库的作品,价格就会下跌。如果市面上只找得到少数几件,价格就会上扬而且会居高不下。你想想毕加索死时为何有那么多未卖出的作品?此外,有许多艺术家对遗产税毫无概念,他们不是精明的生意人。可怜的笨蛋以为自己留了一窝的蛋给妻子儿子,没料到还得课税。还有,或许那个画家画出了一幅他爱不释手的杰作,他不想割爱,挂在墙上自己欣赏,可能在几年间还会再略做修饰。这里亮一点,那边阴影深一点。不过他会保留个几年,也可能永远不会出售。听着,组长,当你谈论的是艺术家时,你面对的是一群疯子。不要期待他们会有合理的行径或常识,他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