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关上门。
“好俊的孩子。”丹尼尔说。“他上哪间学校?”
她没回答。他转头看她,她正瞅着酒杯,长长手指缓慢转动杯柄。黑色直发披散在她脸旁,那张若有所思、胸有成竹的长脸。
她将酒杯放在一旁,突然起身,在房里随意走动,他随之左右转头以保持她在视线范围。她摸摸东西,拿起又放下。他确定她那袭绸裳下什么都没穿,布料碰触她又飘开,吸附她又耳语着飘离。
她一边走动,一边发表起又一段独白——她的独白数量之多,显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表演,但不是舞台剧,而是芭蕾舞般形式化而晦涩。最重要的,他感觉到意图:有动机,有计划。
“我父母真够可悲。”她说。“活在历史里。但那样根本不算活,不是吗?只算活埋。母亲的丝绸雪纺,父亲的高尔夫球裤。他们简直像服装学院的人形模特儿,只是会呼吸。我寻找尊严,找到的只有…………我要的是什么?壮丽堂皇的气魄吧,我想。是的。我想过了。但活着是否就不可能壮丽堂皇?我们视为壮丽堂皇的东西总是跟挫败和死亡有关。希腊戏剧。拿破仑自莫斯科撤退。林肯。这些都有超乎凡人的尊严,也可以说是高贵,但总是完足于死亡。活着的人不管多高贵,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不是吗?但死亡让他们变得完足。要是约翰·肯尼迪当年没死呢?从来没人把他的人生写成一部艺术作品,但它确实是,有开头,有中段,有结束。壮丽堂皇,而这得归功于死亡。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
“希望你喜欢法国菜。”他嘀咕。“我打电话订了位。”
“无所谓。”她说。
晚餐时她的独舞继续进行。她要求靠墙的长条软座,两人并肩而坐,吃喝间甚少交谈。她一度拈起薄薄一片柔嫩的小牛肉,喂进他嘴里,但她空出来的那只手则忽而在他臂膀上,忽而在他膝上,忽而把自己的长发往后榄,让深绿绸裳紧绷在钮扣似的乳头上,两人喝咖啡和白兰地时,她一度迭膝跷脚,绸裳往上滑起,她的大腿洁白无瑕、平滑光亮,让他联想到上好的干贝鳎鱼。
“你喜欢歌剧吗?”她以她那种突兀的方式问。
“步。”他实话实说。“不太喜欢。歌剧太——太做作了。”
“对,”她同意,“没错。太人工了,但它只是一种手段:一只摇摇欲坠的铁丝衣架,上面挂满歌声。”
他不笨,两人坐在长条软椅上时,他意识到她种种微妙的动作——碰触,倾倚,她的发突然出乎意料轻扫过他的颊——这些都是导演指示,是她芭蕾表演的一部分。她排练过了。他不确定自己担任什么角色,但想把它演好。
“那些歌声,”她继续说,“那些强大的歌声让我感到被压抑的力量。有些歌手让我感觉他们有不曾开发的艺术和力量,如果他们真的尽情忘我,简直可以震裂耳膜、粉碎彩绘玻璃窗。也许他们其中的佼佼者抛开一切束缚后,足以震裂全世界,让世界变成脆裂的小碎片,把所有碎片震得飞旋入太空。”
她的独白让他居于下风,葡萄酒和白兰地让他勇敢。
“你干嘛告诉我这些?”他质问。
她倾身靠近,一侧乳房隔着滑顺绸料贴住他的手臂。
“我对你就有这种感觉。”她低语。“感觉你的力量和意志足以粉碎世界。”
他看着她,开始瞥见她的意图和他的未来。他想问:“为什么找我?”却惊讶地发现这点并不重要。
莫顿夫妇的酒会让他们这沉重的一晚变得活泼。芙萝伦斯和山姆尔穿着一模一样的红天鹅绒连身衣裤开门迎接他们,带着成功媒人的别有意味奸笑。
“进来吧!”芙萝叫。
“酒会太精彩了。”山姆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