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但她微护自身权益的决心并不容易贯彻。两名议员私下正在互相较劲,看谁展现出来的好奇心显得聪明,而只要两人释出了任何空档,老研究生就会立刻递补而上,技术性地卖弄学问,频频询问自动化的效率及规划中的发展等等问题。至于那两个法国人,或许是刚才在下降时毫不隐瞒自己的恐惧,此时大献殷勤的毛病正严重发作中,除了不断强调“女士优先”,还不时把手放在她的肩膀、手肘上以引导她,偶尔还会放在脊椎底部那个虽算不上是性感带也差不多是边界的区域。
不管是因为脾性还是无知,沙特卫回答问题时,一律用约克郡那个伟大的必备口条:“喔嗳”(Oh aye),依据中文那种细腻的声调变化,这字可以表示肯定、诘问、怀疑或挖苦等等不同的意义。
艾莉虽然用上了从学生那里学来的方言,但显然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到最后,她放弃提问,专心观察。有个东西她没观察到,柯林·法瑞尔。当然,工作中的矿工他们大部分都见到了,但因为罩着汗水和灰尘,即使是近距离也很难辨认,距离一远更是变成彻底的无名氏。但是,当他们看到那组在干活的开缝手时,仅仅从几码外瞥一眼,艾莉就知道柯林不在其中。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她自问。答案教人不安又令人兴奋。这些男人都打着赤膊,所以他那从容不迫、自然潇洒的动作一定会显得很突出才对。她转身,想甩开这个想法,但它却跟着她,所以她干脆就把它掀出来,拿他的温雅和优美当对比,比照这个人类创造的丑恶工作环境。
一小时之后,在身体每块肌肉都在发痛的情况下,她又进了笼子,心情和肉体一样异常沉重,因此这次搭乘升降机时,她几乎感觉不到下降时的那种恐惧。
她感觉自己仿佛永远不可能再度洁净。即便在安检员专用的淋浴间,结结实实冲了半个小时澡,感觉好像也只碰触到表面。不过,经由镜中充分的检查,已可见她的肌肤回复到粉红色的清洁状态,这表示她的麻烦主要在里面。而当她擤了鼻子,看到手帕里的情况时,她发觉“里面”不只涵盖心理,也包含身体。就某方面而言,这让她觉得心安。
她说了再见和谢谢,然后走向停车场。就在快走到她的迷你奥斯汀前时,有个人影在一两排以外的车阵间移动。即使动作是那么轻巧,但她已知道那是谁。
“哈罗,柯林,”在他带着反常的犹豫不定走过来时,她说:“在下面时我找过你。我记得你说你轮下午班。”
“本来是,”他说。“但我昨天被开除了。有一点讨厌,但没什么好担心的。明天就会解决,然后我又会下去,真衰。总之,反正我没事,到我妈家喝一杯茶怎么样?”
艾莉按捺住自己,不去看手表。她很清楚现在是几点,也知道如果她打响板似地猛踩油门飞快开回家,恐怕也只能在她答应达芙妮·艾德曼的时限内勉强赶回。达芙妮是帮她照顾小玫瑰的一个朋友。
不过,小玫瑰显然很喜欢达芙妮,对她优雅的大房子也很着迷,着迷的那股热劲,就政治而言应该加以谴责,但在社交上可说是一大利器。多做一小时保姆,达芙妮应该不会觉得烦吧,只不过是耽误她从事某种不事生产的活动而已。再说达芙妮——除非灯光是打向她背后的阴影才有可能被误认是社民党员——一听到艾莉告诉她要去什么地方,就笑得无法自拔,站都站不住。
“对不起,”她打着嗝。“只是……下去矿坑……太适合你了!”
艾莉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毕竟不是没有幽默感的左倾分子。对,达芙妮可是欠她这个人情!
“我很想喝杯茶,”她说。“上车吧。”
这次拜访一开始不太顺利,因为梅·法瑞尔一副艾莉是不速之客的态度。
“恐怕家里没什么东西,”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