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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捧着叠起的外套从大楼的入口处走出去,人行道上全是人。每个人都仰头看着正上方,发出喧闹的声音,或左或右地移动着。他回过头,却见一顶白色的帽子从上方落下,他把它捡起。对于周遭的嘈杂他并不怎么感兴趣,他一边确认着这顶从天上落下来的帽子是谁的,一边一步、两步地往前走。是从上方掉下来的吧,于是他望向大楼的天台,却看到了直升飞机。高层建筑的天台上现出红白的机身,看起来像是钩在大楼边缘,明显很不稳定。是在机场着陆失败了吗?定睛细看,虽然只有豆粒大小,但能看到直升飞机的起落架上悬着一个人,感觉随时都会坠落。
这条铺着花岗岩的人行道位于单侧单车道的马路西侧。
拨开东跑西窜的人群,他加快了脚步。脚跟着地,体重转移到脚尖;脚跟抬起,与脚背接触的鞋舌向后弯曲,就像人的眼角皱纹会随着年龄增大而愈发明显一般,鞋舌表面的皱痕也渐渐加深。
脚尖从人行道上离开的同时,鞋上的两串流苏仿佛在拌嘴的双胞胎一般碰撞、交缠、一蹦一蹦地跃起。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公用电话,却不是亭式的,而是那种把电话放在独脚台上的简易型。很明显不能在这里变身。他从高级酒店门前走过,然后横穿马路,把聚集的围观人群甩在身后。喇叭声响,一辆黄色的车飞驰而过。他一边脱下身上的西装,一边奔跑着横穿马路,手指伸入领口,把领带结往外拽。领带松开后,他又将手探入白衬衫前侧纽扣与纽扣之间的缝隙,往左右拉扯。几颗纽扣崩落到地面,湛蓝色的衣服从衬衫里露了出来,胸前有个巨大的黄色倒三角记号,上面画着醒目的红色图案,像是字母S。
马路对面的建筑物出入口有一扇旋转门,他窜了进去,野蛮地推了一把,旋转门开始高速旋转,数秒间已转了二十圈。当门停止转动时,他身上的西装、白衬衫、领带都消失了。就好像猛地甩动湿漉漉的毛巾后,水分会被甩掉一般。
他的模样瞬间改变。
在推动旋转门、使之咕噜咕噜快速旋转时,他已经裹上了一件美丽的蓝色衣裳,触感如丝绸一般。突然从肩膀处出现的鲜红色大披风覆盖整个背部,长度约到膝盖窝。眼镜也不见了。
“喂,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就站在附近的卷发男人发出吃惊的声音,困惑地质问,“在大庭广众之下穿一身裹住全身的湛蓝色紧身服是要参加什么活动吗?”
“之后再解释。”他回答了一句,忽地双手举过头顶,脚朝地面一蹬。下一秒,他的身体已浮到了空中。红色的披风翻腾了一下,然后,裹着蓝色服装的身体如同脱弦之箭般飞起。他右臂前伸,双眼紧盯着前方,速度加快,肌肤与空气摩擦而感到发热。背景消失在身后,身体正下方是马路。
紧抓着直升机起落架的女子终于还是松了手,开始下坠。她的尖叫声在四周回响,下面看着的行人也发出恐惧与悲伤交织的叫声。
红色披风飞舞,他贴着大楼的墙壁逐渐加速。身体化作子弹,笔直向上飞。
女人在下坠。她的脸朝上,翻着白眼,似乎快要昏厥。双手摆出万岁的姿势,像在表现她的无助——只能往下坠落。
他摆出在下方迎接的姿态,再一次提高了速度。双臂前伸,身体上升。
他将双臂弯成钩状,摆出简易摇篮的样子,恰在此时撞上了女人。垂直向下的力量冲击着他的手臂。披风晃动,加大了空气阻力,稍微抵消了一些速度和冲力。如同打开了看不见的降落伞,他缓缓落到地面,那是优雅如芭蕾舞演员行礼般的完美着陆。
脚尖触碰到地面,红色披风垂下。就像交响乐演奏完毕,指挥已停下手上动作,但要在饱尝了感动的空歇后,观众们才爆发出惊喜的掌声。掌声淹没了人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