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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官坐在小酒馆的吧台旁,心神不宁地环视周围。
“冷静下来。”身旁的大臣说,“大家不会认得我的长相的,不会有人对才就任两个月的大臣有兴趣。要是做了许多许多坏事,或许会在电视及网络上公开长相,我还早得很呐。”
虽然已头发斑白,但眼镜和端正的五官还是透露出蒲柳之质的文学青年气息。仔细一看,这份从容中渗透了战胜人生苦难、历经磨练后的强韧。平静如湖,险峻如山。是因为孩子因病早逝?还是因为刚当上议员就被媒体蜂拥围绕的经历?大臣的处世态度既非睥睨世间,又与单纯地相信理想不同,而是更为灵活的方式。作为秘书官,跟在他身边虽然只有两个月,却已多次被其言行折服。
大臣抓起酒瓶,正要往自己的杯子里倒,秘书官忙道:“怎么能让您斟酒。”
“你这样的态度才惹人注目哦。”大臣笑了,然后说,“以前,我父亲的出轨对象曾经把电话打到我家。”他说起往事,“我母亲刚好在家,接了电话,闹得不可收拾。”
“只是想想就觉得是很可怕的场面。”
“是啊,或许麻烦的是母亲碰巧在家。不过,我父亲倒是很坦然。”
“那可真是……”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到,如果从容不迫,事情就总会有办法解决。”
“或许是这样……”秘书官叽叽咕咕地说,“但是,大臣您是名人,随便来这种地方还是不太好。”
“我成为名人轰动一时的事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我记得那会儿是三十岁,那就是二十七年前。那么久远的事,没人会挂在心上的。”
“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大臣的年纪比秘书官大了一轮,已年近六十,但与之面对面时,秘书官总觉得对方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飒爽青年。另外,看到大臣不论年龄、性别,对谁都表现得很照顾,想来年轻时与女演员和女公关的香艳传闻或许也并非虚构。“你呢,因为工作细致所以得到信任。最终活下来的,都是认真的人。你当秘书官也很久了,经验丰富,可以表现得更有信心些。”听到大臣这么说,虽然口气生硬,秘书官还是满心喜悦。
“为什么您会突然想来小酒馆?”明知此时掩藏自己的样子也没什么意义,秘书官却还是缩着脖子,尽量不让周围人看到脸。
“没什么啊,在这样的地方喝酒不是很开心吗?”
不知何时,一位蓄着胡须的年轻人在旁边坐下,开始和大臣套近乎。青年留着一头长发,看起来还不到二十五岁,一身休闲装。一开始,秘书官保持着警惕,怀疑这位可疑的接近者会不会认出了政治家,然后佯装醉客使其大意,引诱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并录音;或是假装醉酒发起身体攻击——类似这样的间谍行动。秘书官理所当然地想着,于是站起身对那人说了句“喂”,却被大臣制止了。
“没关系的,不过是喝着喝着就这样了。”大臣的声音很笃定。
“但是……”
最近数月,大臣身边很不太平却是事实。
他还是在野党时就酝酿的政策,在成为执政党后却被证明不过是纸上谈兵,还受到来自同一政党内部的压力。“一旦说过要干,就必须干到最后,不然会被在野党抓住机会。”大臣所处的立场岌岌可危。另外,由于他在电视新闻栏目中作出这样的发言——“政治家最不能舍弃的,是意气、尊严和体面”,引来了各种各样的臆测。
但大臣一直泰然自若,连一丝精神上的疲惫都不曾流露。“你看看他,”哪怕是此刻,大臣的表情都很松懈,“他的眼神很镇定,如果我的观察正确,那应该不是演戏。如果是演戏,被骗到也没什么嘛。”他说得豁达,秘书官虽然不能接受他的话,但还是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