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蓝色手提箱
父亲曾经告诉我,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愿意为何牺牲。他说,要是不晓得,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完全没有,人也根本不算人了。我当时十三岁,而他刚灌完四分之三瓶尊美醇精酿威士忌。不过,嘿,说得真好。就我记忆所及,他愿意为了一、爱尔兰,二、他过世十年的母亲和三、干掉撒切尔那臭婆娘而死。
总之,从那一天起,我随时都能说出自己愿意为何牺牲。起初很简单:家人、女友和房子。后来有一阵子事情复杂一点,但现在又稳定了。我喜欢这样,感觉一个男人可以依此自豪。我愿意为了居住的城市、工作和孩子而死(顺序不分先后)。
我的小孩目前还算听话,我居住的城市是都柏林,工作是卧底。这三样东西哪一个最可能取走我的性命,感觉似乎很明显。不过,除了狗屁文书作业,工作已经很久没给我什么恐怖的遭遇了。爱尔兰就这么丁点大,干外勤的寿命很短,两次任务,顶多四次,被人认出来的风险就高得厉害。我很久以前就将九条命用完了,因此目前暂时退居幕后,负责指挥卧底任务。
在卧底组,不管上工下工,真正的危险只有一个:你创造幻象的时间太久,就会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你很容易相信自己是催眠家、幻象大师和聪明鬼,你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也清楚所有诡计。其实,你也是看得张口结舌的观众之一。不管你有多能耐,这世界总是技高一筹,比你狡猾、比你快,而且比你无情几百倍。你只能试着跟上,明白自己的弱点,永远提防着对手使出的贱招。
我这辈子第二次遇到贱招,是十二月初一个周五下午。那天,我一早就开始进行维修工作,整顿手头的几个幻象。我手下有个小朋友(他今年是拿不到弗朗科叔叔送的圣诞袜了)不晓得怎么回事,竟然要找一个老太太充当他祖母,介绍给几名下等毒贩认识。当时,我正要去前妻家接小孩度周末。
奥莉薇亚和荷莉住在一栋任谁看了都会目瞪口呆的高雅别墅里。房子是奥莉薇亚的父亲给我们的结婚礼物,位于戴齐一条被人悉心照料的死巷底。我们搬进去的时候,别墅只有门牌,没有号码。没多久我就把门牌扔了。我当时应该立刻察觉这段婚姻不可能维持。我妈要是知道我结婚,绝对会不惜在信用银行欠下一屁股债,给我们弄一套有花朵图案的客厅家具,要是我们把椅垫的塑料套拆掉,她肯定会火冒三丈。
奥莉薇亚整个人横在门口,以防我突然想进去。“荷莉差不多好了。”她说。
奥莉薇亚是永远那样令人赞叹。坦白说,我是一半得意、一半遗憾地说这句话。她身材窈窕,有优雅的鹅蛋脸,浓密的灰金色的秀发,还有隐而不显,起初不会注意,一旦发现就令人目不转睛的曼妙曲线。
那天傍晚,她将美丽身躯滑进昂贵的黑洋装与精致裤袜里,系着祖母给的、只有盛大场合才会佩戴的钻石项链,就连教皇看了眉毛都会掉下来。我没教皇那么文雅,直接狼嚎一声:
“是大约会?”
“我们要去晚餐。”
“你说的‘我们’又包括德莫?”
奥莉薇亚精明得很,没那么容易上钩。“对,没错。还有,他的名字是德莫特。”
我很是惊讶。“已经四个周末了,对吧?告诉我,今晚是大日子吗?”
奥莉薇亚朝楼上大喊:“荷莉!你爸来了。”
我趁她转头之际,直接从她身旁走过,踏进大门。她喷了香奈儿五号,从我们相遇那天,她就只用这一种香水。
楼上传来声音:“爸!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只是要……”说完就是一段长长的独白,荷莉拼命讲出她小脑袋里的复杂想法,不管别人听不听得见。
我一边大吼:“你慢慢来,宝贝!”一边走向厨房。
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