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十二年后的故乡
一阵杯子碰桌声,所有人转头。我妈那双易怒的黑眼睛和五双和我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全都盯着我瞧。
“海洛因藏好,”谢伊说。他手插口袋靠在窗边,看我一路走过来。“条子来了。”
房东总算添了地毯,粉红和绿色相间的花样。房间依然飘着吐司、湿气与家具亮光蜡的味道,还有一股不知从哪传来的淡淡的脏味。桌上一个盘子摆满杯垫和消化饼,老爸和凯文坐扶手椅,老妈坐沙发,卡梅尔和洁琪坐在她两边,感觉就像沙场将军炫耀两名头号俘虏一样。
我妈是典型的都柏林母亲,身高一米五,满头鬈发,一副招惹不起的水桶身材,里头装着源源不绝的不满。她欢迎爱子回家的方式是这样的:
“弗朗科,”老妈说着靠回沙发,双手交叉在曾经是她腰部的地方,上下打量我,“难道你连穿件像样的衬衫都不会吗,啊?”
我说:“嗨,老妈。”
“妈妈,不是老妈。看你这副德行,邻居会以为我生了个流浪汉。”
忘了什么时候,我的服装从军大衣换成棕色皮衣,但除此之外,我的服装品位还是和当年离家时差不多。要是我穿西装,她又会嫌我自以为是了。在我老妈面前,你别想赢。“洁琪的语气听起来很紧急,”我说,“嗨,老爸。”
爸的气色比我想象的好。从前我是最像他的,一样的棕发和粗犷的轮廓,但这份相似随着时间消逝许多,这样真好。他已经开始变成老头了,头发花白,裤腿高过脚踝,不过身上的肌肉还是会让人在惹他之前迟疑片刻。他看起来清醒得很,但面对我爸,你永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清醒。
“真高兴你能光耀门楣。”爸说,声音比以前粗,也更低沉。抽太多骆驼烟了。“你这小子还是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大家都这么说。嗨,卡梅尔、小凯、谢伊。”
谢伊连话都懒得接。“嗨,弗朗科,”凯文说,他的眼神仿佛见到鬼似的。凯文已经长成大个儿了,满头金发,身材结实,容貌俊俏,个头比我还高。“靠。”
“嘴巴干净点!”老妈火了。
“你看来很好。”卡梅尔果然这么说。就算有一天早上耶稣复生在她面前,她也会说他看来很好。老姐的臀部实在惊人,而且学了优雅的鼻音,我是一点也不意外。这一家子比从前还像从前。“谢谢你,”我说,“你也是。”
“你这家伙,快过来,”洁琪说。她用双氧水烫了一个复杂发型,穿着白色五分裤和红色圆点上衣,褶边位置很诡异,简直像美国歌手汤姆·威兹派对上的女客人。“坐下来喝杯茶,我再去拿一个杯子。”说完便起身朝厨房走去,还不忘鼓励似的对我眨眼,捏我一下。
“不用了,”我拦住她。一想到坐在老妈身边,就让我寒毛直竖。“咱们先瞧瞧那个传说中的手提箱再说。”
“干吗这么急?”老妈反问道,“坐下来。”
“工作第一,玩乐第二。手提箱呢?”
谢伊朝脚边地上撇了撇头,说:“请便。”洁琪一屁股坐回原位。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绕过咖啡桌、沙发和椅子。
手提箱在窗边,浅蓝色,圆弧边,表面爬满一块块黑色霉斑,还敞着口,有人硬是毁了可怜的扣锁。然而,最让我惊讶的是箱子竟然这么小。奥莉薇亚光是周末度假就几乎把整个家都带去了,还包括电热壶,而萝西为了追求新人生,带的东西却一手就能提完。
我问:“谁碰过箱子?”
谢伊笑了,从喉咙深处冒出来的声音。“老天,各位,科伦坡探长来了。难道你还要我们按指纹?”
谢伊黝黑精瘦,个性浮躁不安,我都忘了太接近他是什么感觉了。就像站在高压电塔旁边,让人浑身紧张。这几年,他的人中变得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