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别再回来了
你当得好。”
“那你只要告诉我一件事就好:你既然那么了不起,而我们糟糕透顶,你干吗用那个孩子当借口,回来这里鬼混?”
我掉头就往门口走,背后传来一声:“给我坐下。”
他的声音又变回了老爸,饱满、有力而年轻。我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这声音掐住心里那个五岁小孩的咽喉,坐回椅子上,只好假装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说:“我以为我们讲得差不多了。”
发号施令让他精疲力竭。他身体前倾抓着被子,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说:“说完我自然会告诉你。”
“别忘了,而且要快。”
老爸将垫在背后的枕头拉高——我没帮忙,想到靠近他的脸就让我全身发麻一呼吸缓缓恢复正常。头上的天花板,有如赛车跑道的裂痕还在。我小时候清晨醒来,常常望着裂痕发呆,听凯文与谢伊呼吸、翻身和说梦话。金黄的夕阳余晖退去了,窗外,天空盘踞在后院上方,颜色转成深海般的冰蓝。
老爸说:“你听我说,我来日无多了。”
“这句话说给老妈听,她比较了解。”打从我有记忆起,老妈不知道在鬼门关前走了几回,几乎都和她胯下的神秘病痛有关。
“她会活得比我们都久,纯粹出于怨恨,我不敢说自己能撑到下回的圣诞。”
他一手接着胸膛往后躺,好博取同情。但从他说话的口吻,我晓得他刚才不只是有感而发。我说:“你想怎么死?”
“你干吗在乎?我就算烧死,你也不会撒尿救我。”
“那倒是。我只是好奇,我不晓得做个混蛋原来会致命。”
老爸说:“我的背越来越糟,腿有一半时间根本没有感觉。前两天早上,光是穿内裤就摔了两次,双脚完全不听使唤。医生说我夏天之前就得坐轮椅了。”
我说:“让我胡乱猜一下,医生会不会正巧也跟你说了,你的‘背’可以好转,起码不会变糟,只要你停止喝酒?”
他面目纠结,写满嫌恶。
“那个小鬼头只会让人生病。他最好放开老妈的奶头,好好喝上一杯,几杯酒伤不了人的。”
“几杯啤酒,不是伏特加。既然喝酒这么好,那你怎么会死?”
老爸说:“残废的男人不值得活。一个人关在家里,让人帮你擦屁股,被人抬进抬出浴室,老子我不搞这套。与其如此,我宁可死了。”
这一回,他的自怜依然藏着几分认真。也许因为赡养院不会有迷你吧,但我同意他的论点,宁可死也不要包尿布。
“怎么做?”
“我自有计划。”
我说:“有一点我一直搞不懂,你到底求我什么?假如是同情,很抱歉我没有。假如想找人帮你一把,我敢说排队的人多得是。”
“你这个蠢材,我才没有求你什幺。我只是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你要是肯闭上嘴巴听久一点就会明白。还是你太喜欢自己的声音了?”
我承认(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承认过最难堪的一件事),那一刻,我内心深处真的以为他或许有话要说。他是我老爸。小时候,在我发现他是世界超级烂货之前,我一直觉得他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什么事都知道,可以一手撂倒绿巨人浩克,一手用二头肌吊起几架平台钢琴,他的微笑可以让人一天心情愉快。假如你要我挑一天洗耳恭听难得的父亲智慧,绝对是那一晚。
我说:“我在听。”
老爸挣扎身子,在床上稍微坐高一点说:“是男人就应该懂得何时放手。”
我等他继续,但他只是专注望着我,仿佛期待我说些什么。看来这就是他想启发我的道理,没别的了。我真想揍自己一拳,竟然傻到这个地步。“很好,”我说,“非常感谢,我会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