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怎么了?”他说。
她看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丝受伤。他可能会认为她笑是因为他的残疾。我不能忘记,随便的玩笑可能会伤害到他,她想道。她马上解释:“我母亲是一个寡妇,她和一个从没结过婚的中年女人一起生活。我刚刚想到如果我带男人回她那里住,她们会作何反应。”
他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我喜欢你的想法。”他再次想要吻她。
她心里是愿意的,可想到亚恩,她把一只手顶在他的胸膛上,阻止了他。“别这样,”她坚定地说,“送我回家吧。”
他们离开了公园。短暂的欲望过去之后,她开始难过了起来。她怎么能在依然爱着亚恩的同时享受迪格比的吻呢?可当他们走过大笨钟时,空袭警报驱散了她全部的思绪。
迪格比说:“找地方避一避吗?”
很多伦敦人都已经不理这些警报了。多个不眠之夜之后,有些人情愿冒一冒险,而另一些则变成了宿命论者:他们认为炸弹上如果写了你的名字,无论你怎么躲都没用。赫米娅倒并没有看得这么淡然,她只不过不希望和眼前这位痴情先生在防空洞里共处一夜。她紧张地转了转手上的订婚戒指。“还有几分钟就到我母亲家了,”她回答说,“你介意我们赶回去吗?”
“可是那样的话,我可能就要在你母亲那里过夜了。”
“至少有人可以监视我。”她咕哝道。
他们很快从西敏寺走向平利可。探照灯刺穿了厚厚的云层。他们听到了重型飞机不祥的轰鸣声,如同猛兽饥饿地寻找食物时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咆哮。某处传来高射炮声,炮弹冲上云霄,如同节日的焰火。赫米娅猜想着母亲今夜恐怕又要开着救护车出去工作了。
可怕的是,炮弹就落在他们附近——之前敌军通常只会攻击东边的工业区。旁边那条街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分钟之后,一辆消防车从他们身边开过。赫米娅快步疾走。
迪格比说:“你真不可思议——你不怕吗?”
“我当然怕,”她不耐烦地回答说,“我只是没有恐慌而已。”
他们转了一个弯,看到一栋大楼着了火。消防车停在楼外,消防员们正在铺水管。
“还有多远?”迪格比问。
“下条街就是。”赫米娅气喘吁吁地回答。
又转了一个弯后,他们看到麦格家不远处停着一辆消防车。她的心狂跳不止。那儿还有一辆救护车,至少她母亲所在的街区已经遭到了轰炸。“不,不!”她大声叫道。
再跑近一些后,她发现自己找不到哪一栋是母亲家了。她盯着眼前的情境,突然感到有些眩惑。过了不知道多久,她逐渐意识到,母亲的家消失了。除了残砖败瓦,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她绝望地呻吟了一声。
迪格比问:“就是这儿吗?”
赫米娅点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迪格比用充满权威的声音向一位消防员问道:“你!这里有人吗?”
“是的,长官,”消防员回答说,“有一个人已经身亡了。”他朝旁边一栋没有被摧毁的住宅的院子指了指。那儿躺着一个人,脸上蒙了一块布。
赫米娅感到迪格比拉住了她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向了那个院子。
赫米娅跪下身来。迪格比掀开了那块布。
“是贝齐。”赫米娅说,为心中的放松感到内疚。
迪格比四周环视了一圈。“那是谁,坐在墙上的那个人?”
赫米娅抬起头,一下子认出了母亲的身影。她穿着制服,戴着帽子,坐在一堵矮墙上,整个人已经没了生气。“妈妈?”她说。
母亲也抬起了头。赫米娅看到她的眼中淌下了两行眼泪。
赫米娅走过去,揽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