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黄之瞳
往昔在面对那片土地时的猜测。但是,副都统还是对这个陌生的名目满头雾水,他无法用干瘪的想象力去填补儒者所制造的轮廓中的空白,这如同让这位武夫在私塾之内为人师表一样可笑。而他所剩下的,只有兢兢业业和为此平添的苦闷之情。
不久之后的一个黄昏,副都统的鼻孔里那股令他生厌的咸湿忽然消散得渺无影踪,短暂的清新不禁让他咧开了干枯的嘴唇。然而这种欢乐并没有延续太久,随之而来的滚滚浓烟即刻便令他未来得及闭合的嘴唇迸裂开来,他听到鲜血“滋滋”乱叫着蔓延,沾在舌尖的另一种咸湿再次让副都统的情绪跌至谷底。
深海之内的一座悬崖上正在喷涌着燦燦火光。副都统隐约看到崖上错落悬挂着数具风化的白骨,他知道这是八旗牲丁们的遗骸——若干年前,这些还有着鲜活肉身的牲丁正在同样为着一纸皇命奋不顾身;唯一不同的是,这些牲丁有着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找到隐匿在陡崖顶端的鹰巢,然后从中获得足以让清宫首脑们喜笑颜开的贡物海东青。可是,自己苦苦寻觅的那个东西又躲藏在何处呢?
火光像河水一样在吞噬着这些无名的遗骸,数只展翅欲将脱逃的海东青被流动的灼热变成了一撮撮灰烬,继而在冲天的光芒中随风翻滚。副都统不禁伸手去摸了摸自己那坚硬的眉毛,待触及一片光秃之后,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叫嚷了一声。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屁股摇晃得厉害,陡立的海潮闷棍般砸向他的头顶,接着,他在这巨大的无法摆脱的阴影里看到了一只青黄色的瞳孔,喷薄的恐惧让副都统在仓皇间想起了密诏中记载的那个陌生名目。副都统的身子随即摄入滚滚激流之中……
端望龄再次回到八旗驻地之时,身着的棉布土衣已然变成了数尾飘荡的布条,看上去犹如一具在风中飞舞的招魂幡那般瘦骨嶙峋。连日的披荆斩棘使得端望龄的骨头多了两分坚硬,在接下来营造沙船的所有时间里,工匠们都对这位追随已久的文官所表现出的粗犷所惊讶。只是他们实在无法知晓,那时的端望龄血管里正流淌着另外一股鲜血。许多年后,它们不可遏制地让一个少年走向了遥遥无期的不归之路。
副都统在两日之后归来。相见之夜,端望龄并没有对他光秃的眉毛感到些许意外。因为在分别的十二日期间,端望龄在自己的头颅中已然罗列出数十种关于副都统的死亡方式,所以他展露的镇定多多少少令副都统感到一丝诧异。而后,他们开始了彻夜不息的长谈,把酒浇忧,以解愁肠,际遇使得两位迥然不同的中年人一夜结为莫逆。只不过但凡触及密诏之内所记载的那个陌生名目,副都统便会表现出让端望龄无法释怀的犹豫不决。
怀疑开始在端望龄的毛孔里茁壮成长,甚至不期而至地出现在他此后的睡眠之内。直到那艘坚实无比的沙船竣工之际,端望龄依然无法理解副都统对于那个东西的惜字如金。
在接踵而至的运输路途中,端望龄没有再去窥探副都统严密的口风,而是终日站在甲板之上,用脚趾去感受船舱之内的那份未知。端望龄能听到它的呜咽声透过爆马子木的罅隙融入江风之中,就仿佛一阵悲戚的狼嘶。只是,每到子夜时分,这种呜咽就会陡然地强烈起来,犹如海啸那般轰轰隆隆,沙船也随之而颤抖不止。
随后,命运在一场激烈的暴雨之中开始让这座沙船滑向了深不可测。掌舵手在面对无法穿透的茫茫黑暗时误入歧途,直将沙船驶入了一片江下凹谷,礁石的尖利肆无忌惮地惩治着这艘完美无缺的沙船,使得它变成一头待宰的羔羊。子夜再次袭来,副都统在接连响起的呼啸声中就这样走向了终结,他在试图掌握沙船命运的时刻没有想到劫数已然降临,因此他在被鸭绿江的滚滚洪流吞没之前,喉咙里甚至没有发出半声惯有的响亮。
死亡的突如其来瞬间迷惑了余生者的脚步,那些随船出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