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印的往事
这份绝密卷宗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我望着有些酥脆的稿纸上,毛笔写就的最后一个引号,足足愣了好一阵子。由于这份卷宗的记录者书写的字迹不甚工整,我竟然用了差不多半个晚上才阅读完毕。我推开窗子,借着含混不清的夜光眺望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卅街,一种被阉割的情绪搅得我心烦意乱。五天五夜,卷宗里记载的内容倒像是一段离奇的故事,显得不那么真实。难道曾经的通化城竟然有过如此惊心动魄的历史?
但是当我看着卷宗封面鲜红的“慎”字阴文印章时,又马上否决了最初的怀疑。在鲜红的印章下端,透露了这份卷宗的一个关键信息:
本卷共(2)册 本册共(89)页
也就是说,这份卷宗本来有两册,而遗落在我脚边的只是第一册。那么,找到卷宗的第二册是否就意味着最终的谜底可以水落石出?强烈的好奇心让我深陷其中。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已经被卷宗里的人物驱赶得支离破碎——秦队长、郝班长、冯健、黄三……还有小西天山寨二当家九枪八的枪法和满是脓包的脸,这些影像抓挠着我的床,令它变得咯吱乱响。最后,我“嘭”的一下蹿起身来,推开窗子抑制不住地吼叫了两声。对面的房子里马上亮起了灯,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汉子“哐当”一声推开窗子,他手里拎着一把笤帚,指着我骂道:“这大半夜的你他娘的搁这得瑟啥呢?再嗷嗷我废了你!”
我连忙合上窗子。直到天亮,我依然没有睡去哪怕一小会儿。若干年后,我回忆起当时的那个夜晚,常常会想起街口面食店的妇人翻烙葱花饼的情景。
亢奋的情绪直到翌日仍然没有消减。那是我第一天到我市公安部门上班。家里托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废掉了好几沓“大团结”,足足跑了半年才弄到一个名额。我原本以为我就此便可以成为一名除暴安良的刑侦干探,手持五四手枪,头顶黑沿大盖儿帽,一扫从前吊儿郎当的形象。可是没想到,他们迎面给我泼了一盆凉水,擦桌子泡茶,扫地晾抹布,没一样是我愿意干的。更要命的是,与我搭档的居然是一位瘪得像具干尸的小老头儿,他整日满身酒味,浑身上下唯有那只通红的酒糟鼻还带着点生气。
队里的人都叫他老印。可是,每次我跟他出去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谁偷了谁的两块钱,谁往谁家院里扔了一只死猫,谁偷看大姑娘洗澡时,他都让我叫他印老。他说毕竟我是毛头小伙子,要懂得尊重前辈。我嘴上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其实心里恨得直骂娘。不过,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正是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伙计,最终帮助我找到了那份卷宗的第二册。这是后话。
在此期间警队里接到一宗案子。或许是因为警队长刚刚喜得贵子心情好,居然破天荒地让我和老印也参与抓捕疑犯的部署会议。由于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身临其境地面对命案,还像模像样地准备了纸笔。后来为这事我的老伙计没少嘲笑我。警队长大致陈述了案子的经过:在我市东山的防空洞里发现一具无头裸尸,死者为女性,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一类的痕迹,只是在一堆焚毁的衣物间留有半截字条,字条上歪七扭八地写着一个地址。警队长将案子的材料给了与会人员人手一份,并言说要着重从字条上留下的地址入手,迅速出击,显我警威,三日内将真凶缉拿归案,狠狠打击隐藏在社会主义里的无良败类!警队长字正腔圆的信誓旦旦让我激动得坐立不安,而老印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发出了鼾声。结果,我和老印被命令留守队里接听群众提供此案的线索。
如此得来不易、显我警威的机会就这样在老印的鼾声里胎死腹中,我当然气愤至极。待警队里所有被安排任务的人员都行动之后,我一把将熟睡中的老印薅起来,不由分说地埋怨个不停。老印则睡眼惺忪地摸了把挂在嘴角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