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昨天夜里,裴玄静也看到了奇异的天象。
她从小就喜欢各种旁门左道的学问。为了培养她的探案才能,父亲不仅不加阻止,还想方设法地帮她搜罗相关的书籍,因而裴玄静什么都懂一点,其中就包括天候观测。
昨夜燥热难眠,裴玄静二更时起身,凭窗眺望,但见繁星如散珠碎玉一般抛满整个夜空。她失望地想,恐怕此后半个月都不会有雨水光顾,暑热更不知何时能解了。
紧接着,裴玄静便看见了“有长星于太微,尾至轩辕”的天象。
她的心中一紧。这是极凶的征兆,天子或将有难了。
裴玄静当然明白,社稷与皇帝的安危,绝非一个普通女子所能操心的事。可是覆巢之下并无完卵,天下若真的大乱了,又有谁能躲得一份平安?
仰望苍穹,裴玄静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又是那么孤独。她知道,这种时候只有守在爱人的身边,自己才不会害怕。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正是抱着这么一个单纯的目标前来长安的,可是现在,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裴玄静辗转枕席,直到黎明才蒙眬睡去。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她心中好不懊恼——哎呀,起晚了!
裴玄静连忙起身洗漱。阿灵笑道:“娘子莫急,阿郎今日告假不上朝,也才起来没多久呢。娘子这会儿打扮好了,过去请安刚刚好。”
阿灵年纪尚小,讲起话来天真烂漫的。才服侍了裴玄静两天,就与她十分亲热了。裴度共育有四子,俱已成年。早几年都入仕,放了外任不在京城。所以府中并无年轻的主子,想必阿灵这家生的小婢平常也怪寂寞的。
裴玄静问:“那王义也留在府中了?”
“王义啊,一早出去给主人请郎中了。”只要提到王义,阿灵就满脸不爽。
“叔父的脚伤没有好转吗?”
阿灵噘着嘴摇头。裴玄静开玩笑地问:“王义是只对你凶,还是对谁都凶呢?”
“他呀,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比主人还傲呢。而且,他对我特别凶!”
“怎么个凶法?”
“反正就是说话都不正眼瞧我。”
裴玄静忍俊不禁,想想也是,这两人能有什么可说的。
匆匆整饬停当,裴玄静带着阿灵前往叔父的卧房。沿着穿廊刚转了个弯,猛然一个人影挡住去路。
“呦,谁呀?”阿灵惊叫一声,随即笑逐颜开,“是崔郎中来啦。”
“正是在下。”年轻男子微笑作答,又转而对裴玄静扠手行礼,“裴大娘子,你好多了。”
裴玄静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裴府遇上崔淼。
自从在叔父家中苏醒后,裴玄静也曾试图回忆春明门外那一夜的经过。但是她的脑子里只留下些零散的片段。似乎记忆在昏迷中受了损,又似乎是那天夜里发生了太多诡异莫测的事端,令她的头脑根本就拒绝去接受。裴玄静找王义聊天时提起贾昌的院子,本意也是想从他那里多了解些情况,却又被生硬地堵了回来。
裴玄静回过神来,不觉也有些惊喜。
正是他——崔郎中,左肩上挎着的药箱可以为证。仍然是那夜的白巾素袍,整个人干净利落,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这人真的太适合做郎中了,看着就让人舒服。
阿灵起劲地和崔淼聊起天来:“崔郎中看过阿郎的脚伤了?严不严重啊?多久能好啊?哎呀,昨天就该去请崔郎中的,阿郎偏不要,白白耽搁一晚上。”
“你家主人没事,很快就会好的。”崔淼嘴里回答着阿灵,目光却始终落在裴玄静的脸上。
她决定和他打招呼,“崔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