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
裴玄静伏地认错:“是玄静考虑得不周全,但请叔父责罚。”
裴度让她给气乐了,明明先斩后奏,她还装无辜。武元衡临别的话明白地表示了对裴玄静的支持,现在他这个当叔父的还能说什么呢?
他问:“你怎么能肯定李长吉并未娶妻?”
“婶娘曾提起过退亲三年,长吉或已娶妻。不过,婶娘是忠厚老实之人,如果长吉确有婚讯,她一定会用确切的语气,甚而告知我详情。既然她说的时候吞吞吐吐的,我……我想那必然就不是真的了。”
裴玄静的这段话讲得心虚,裴度却更加自责了。早该料到的,就凭夫人那么淳朴的性情,靠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怎么哄骗得了裴玄静?
他不禁长叹一声:“唉,竟是我的不是了。”
“叔父这样讲,玄静可就太惶恐了!”
裴度一摆手,“玄静,你知道当初你父亲为什么执意要退了这门亲事?”
裴玄静摇了摇头。
裴度道:“玄静应该了解,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我本人,都绝非嫌贫爱富之人,也懂得惜才爱才。”
裴玄静听着叔父沉重的语气,刚刚由于事情出现转机而欣喜的心情又黯淡下来——难道,在自己这门亲事的波折里还埋藏着什么隐情?
可是话都到了嘴边,裴度却不再往下说。沉默良久,他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侄女执意要去找李长吉,叔父也只能成全了。”
裴玄静忙叩头道:“多谢叔父。”心中亦喜亦悲,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这次绝不能让你一人上路。”裴度恢复了冷静务实的样子,“侄女还当少安毋躁,在长安再多留几日,待我们安排妥当了即送你启程。”
“是,让叔父费心了。”
裴玄静告退,走到书斋门边时,又驻足道,“长吉病重……玄静但愿能早日上路,越早越好。”
裴度对这个侄女彻底无语了。
但当他独自一人留在书斋时,心中仍然禁不住赞叹裴玄静的执着。这是仅仅属于年轻人的单纯的执着,仿佛只要给她一个理由,她便将执此为剑,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也无所畏惧。
与她的勇气相比,他们这些成熟历练之人的瞻前顾后多少显得怯懦。然而现实是复杂的,远比所谓“女神探”能够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裴玄静只不过断了几桩民间小案而已,她根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罪恶。
有计划、有组织的杀戮才是真正的罪恶。并且越是这样的罪恶,越会粉饰以冠冕堂皇的理由。
裴度注视着案上的尺牍,裴玄静只看破了其中的一层真相,却看不透更深的那一层。那是只有武元衡和裴度才看得懂的东西。从裴度的私心出发,他当然希望侄女永远也别看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