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自从来到长安,裴玄静第一次无所事事了。
裴度的谈话好像在她的门前挂了一只铜锁,裴玄静刚刚逃离聂隐娘夫妇的磨镜小铺,又被牢牢地锁在了宰相府中。
现在她哪儿也去不了了。
张晏等人必须死,所以禾娘的命运再无转圜余地。叔父重伤未愈,刺杀案还没了结,在这个时候也不适合提起去昌谷之事。她的亲身经历已经证明,连长安城里都不安全,更别提让她上路远行了。这两天裴府门口的金吾卫有增无减,连阿灵都溜不出去了。
即使能溜出去又如何?贾昌的院子早就人去楼空,而今裴玄静在整个长安城中唯一想见的人,就只有郎中崔淼了。问题是,他还愿意见她、还能见她吗?
裴玄静只剩下一件事可做:研究武元衡留下的诗和字。但是她的头脑成了阻塞的沟渠,前方似有渺茫的一星亮光跃动,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鸟,”她无奈地问身旁的阿灵,“长安城里什么鸟儿最多?”
“鸟有好多种啊……鸽子、麻雀、燕子、乌鸦……”
“秋天呢?秋天有什么鸟?”裴玄静的目光恰好落在“余者自取于秋”这几个字上。
“秋天的鸟,不就是大雁吗?”
“大雁?”
“对啊,娘子。”阿灵凑到裴玄静跟前,神神秘秘地说,“娘子是不是要出嫁啦?”
“你说什么?”
“我是听倩儿说的。”裴玄静的亲事在裴府从没被公开提及过。阿灵却能从杨氏的贴身婢女那里打探到消息,看来这小丫头的八卦本领还是蛮高的。
阿灵看裴玄静不应,以为她害羞,更来劲了,“我听倩儿说,阿郎在给娘子物色一个合适的送亲人呢。可是现在阿郎自己出了事,所以还得多等些时日,外面安定了才能送娘子成行。”说着,又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娘子可别着急哦。”
“着急?我哪里急了?”裴玄静没提防让阿灵说中心事,脸上还真有点挂不住。
“不急?不急娘子问什么大雁啊?”阿灵笑道,“且不说请期的大雁是夫家送的,娘子再急也轮不到你来张罗这些。”
“你!”裴玄静刚想去拧阿灵的嘴,猛然呆住了。
大雁!从日出时的池塘惊起飞鸟,再到秋日的大雁,这一连串的联想美则美矣,却似乎过于随意了。可偏偏大雁是婚仪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对于忠贞不二、白首偕老的最美好的象征。
假如武元衡给她设计的谜底正是大雁,不也意蕴隽永而饱含祝福吗?
可是大雁和《兰亭序》、王羲之又有什么关系呢?
灵光乍现。裴玄静一把抓住阿灵的手,“阿灵,长安城里是不是有座大雁塔?”
“有,当然有啊。在大慈恩寺里……”
裴玄静放开阿灵的手,她几乎已经能断定,自己趋近谜底了。
关于大慈恩寺和大雁塔的来历,因为实在太著名了,就算不是长安人的裴玄静也耳熟能详。
大唐贞观二十二年时,皇太子李治为追念母亲文德皇后,在长安城南晋昌坊中面对曲江池的地方修建一座佛寺,名为大慈恩寺。寺院落成之后,太子治令玄奘大法师自弘福寺移就大慈恩寺,继续翻译从西方取经带回的佛典,充上座纲维寺任。永徽三年时,玄奘法师欲于大慈恩寺中建石塔一座,用来安置、保存西域请回的经像。高宗皇帝特许以大内、东宫和掖庭亡人之衣物折钱出资,遂建成五层砖塔,便是大雁塔的由来。
在大雁塔的下层南外壁上刻有两碑。左边是太宗皇帝所撰《大唐三藏圣教序》;右边是高宗皇帝在东宫时所撰的《述三藏圣教序记》,两碑均由尚书右仆射河南公褚遂良书写。其书其文均为传世之经典。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