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看见了。
就在裴玄静的房门上,和目光平齐的地方贴着一张黄帛,上有墨汁涂写的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符号,笔画屈曲难解,根本无法辨认。
裴玄静伸手将那黄帛摘了下来。
崔淼疑道:“娘子?”
“你刚才就在我门口看这个?”
“是啊,我正在研究呢,不料你就拿着刀子冲出来。”
裴玄静往廊檐下一坐,长长地吁了口气。在屋里闷了那么久,来到户外她感到格外舒爽,“有什么可研究的,这是驱魔辟邪的平安符。”道家的符箓虽有几大派系,但万变不离其宗,以裴玄静的学识足够分辨了。
崔淼也在她身边坐下,悻悻地道:“我当然知道是符。可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东西怎么来的?驿站里有那么多个房间,为什么单单你的房门上贴着这个?是谁贴的?”
裴玄静不吭声。其实答案再明显不过,整座驿站里能够制符的除了裴玄静自己,大概就只有韩湘了。
她说:“……他是好意。”
“是吗?”
裴玄静问:“你什么意思?”
崔淼振振有辞地说:“这么大的驿站,假如想标明你的房间,让有心人能轻易找到,又不会引起怀疑,此法不错。”
裴玄静瞪大眼睛看他,好一会儿才“咯咯”笑出来,“你是想说,韩郎在我房门上贴符,为了将歹人引来……太匪夷所思了。”她连连摇头,“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做?我不信。”
“你就那么信任韩湘?”
“我没有理由怀疑他啊。”
崔淼不语。裴玄静的心中却忐忑起来。她记起裴识离开前提到韩湘时,的确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娘子,你真的认为韩湘会送你去洛阳吗?”
裴玄静猛地抬起头,道:“当然。即使他不送,我自己也会去。”
“去嫁给李长吉?”
“是。”她干脆地回答。
“他快死了。”
“长吉病重。”裴玄静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去了,他就会好的。”
“假如来不及呢?假如等你赶到时,他已经……”
“你胡说!”裴玄静脸色煞白地跳起来,“还有三天,再走三天就到了,怎么会来不及!”
“你敢肯定自己能平安走完这三天的路吗?”
裴玄静凝视崔淼。一阵风吹过,灯笼的红光随风摇摆,在他的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使这张俊朗的面庞突然变得陌生而狰狞。
她站起来,欠身道:“崔郎这些天来的关照,玄静没齿难忘。今后就不麻烦了。”
崔淼也站起来,欠身回礼,什么都没有说。
裴玄静回房,关上房门。
在这郊野的驿站中,听不见更漏之声,也没有她已渐渐习惯的晨钟暮鼓。时间的流逝却比任何环境中都更清晰、更绝对、更冷静。
裴玄静在黑暗中瞪大眼睛,仿佛看见一炷冥香寸寸成灰。那是任何人力都抓不住、留不下的——生命在消亡。
三天!
她大汗淋漓地从榻上跳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后窗。
星尽四方高。万里长空中只余一轮明月,将清辉遍洒。
几步开外,崔淼背靠着一棵柳树,微阖双目盘腿而坐。月色仿佛在他的脸上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使他带上一种宛如少年般倔强而脆弱的表情。
这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守护心中所爱的执着。这种执着她有,他也有。
裴玄静轻轻合拢窗扇,任由泪水在黑暗中静静地淌下来。
朝阳初升之际,灞桥驿已经人声鼎沸了。
大家都在忙着套车搬行李,准备赶早出发。等到裴玄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