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下。裴玄静还听说,宋若华正在编纂一部共十章的《女论语》,成文后将为天下女子的言行规范。六宫妃嫔、诸王和公主均以她为师,连当今圣上见了宋若华都要尊称一声“宋先生”。
宋若华微笑着迎上前来。她已届中年,可能是用脑太过的缘故,气色不太好,岁月的痕迹便更清楚地暴露在容貌上,但她的一举一动都娴雅有度,展现出饱读诗书的底气。
原非以色事人,也就无所谓色衰了。
中使完成任务告退,留下两个女人自己攀谈。
宋若华请裴玄静落座后,见她还在好奇地四下打量,便介绍道:“宫中藏书尽在集贤书院,在我这里的,是全部索引和一部分需要校对修订的珍藏。”又指给裴玄静看那四具木梯,“藏书分甲、乙、丙、丁四部,各自对应‘经’‘史’‘子’‘集’,并以红、青、碧、白四色标识区分。所有的玉签和丝绦均分四色,连登高的木梯也如此。”
裴玄静由衷赞道:“真是叹为观止,大娘子镇日与这些珍藏为伴,难怪气度不凡。”
宋若华微笑:“炼师太过奖了。”顿了顿,道,“今早得圣上口谕,说炼师要来与我商议事情。却不知是何事?”
裴玄静也发蒙了,皇帝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宋若华见裴玄静的样子,并不意外,款款拿过一个锦盒,摆在二人面前:“圣上还命人送来了这个盒子,我想应该等炼师来了一起看吧。”果然是在宫中历练了大半生的人,言谈谨慎而又暗含机锋。
打开锦盒,里面只盛了一张薄薄的纸。宋若华将纸直接递给裴玄静:“炼师认得这个吗?”
纸上书写的,正是“真兰亭现”的离合诗。
当初,裴玄静正是从武元衡包裹在金缕瓶外的黑布上读出这首诗的。起初不明所以,后来才发现,此诗四句一组,能以离合的规则析出“真兰亭现”这四个字。而直到裴玄静解开《兰亭序》真迹的谜底后,皇帝才亲口告诉她,这首来历不明的离合诗是在御案上发现的。
裴玄静明白了,这肯定就是在皇帝御案上发现的原件。那天皇帝在马车中说要给她看的,应该就是这件证物了。因为裴玄静找回了金缕瓶,皇帝才算认可了她的能力,决定把离合诗的原本交给她做线索,寻找整个事件的幕后策划者。裴玄静却没头没脑地让皇帝碰了一鼻子灰。想到这里,裴玄静心中懊恼不已。
可为什么,皇帝要把宋若华牵扯进来呢?
裴玄静便简单答道:“我曾听人提起过这首诗。”
对宋若华应该知无不言,还是有所保留?她一时尚难以决断。
宋若华说:“若华久闻炼师高名,既然炼师知道这首诗,想必清楚来龙去脉。圣上既然把你我安排到一起,据我推测,一定是要我配合炼师吧。所以炼师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她果然比裴玄静老练得多,看着裴玄静的目光也很温和。也许在宋若华的眼中,裴玄静只是一个和自己的小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尽管资质超群,终究还稚嫩着呢。
既然宋若华都这么说了,裴玄静也不便再东想西想了,便拿起纸仔细琢磨,道:“圣上吩咐我找出这首诗的炮制者。据我想来,无非是从纸张、笔墨、书写的方式和笔迹几个方面来寻找蛛丝马迹。因为东西是在宫中发现的,所以想请尚书娘子帮忙辨识一下。”
宋若华点头道:“这倒不难。首先是纸,嗯,乃宫中专用的益州黄麻纸。用墨嘛……”她将纸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也是宫中专用的徽州墨,历久而馨香不散。至于书写的方式和笔迹,”她微微一笑,将纸放下来,“我想炼师也一定能看出来,这所有四十个字都是临写的王羲之字体。临摹得算不上高明,只见其形而未得其神,还需要多下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