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身世之痛
都穿着它,如果不是身材特殊,从背后看,还真不容易分清楚谁是谁。大龙身上的这套棉衣裤从深秋穿到现在,棉衣的袖口和前襟都已经泛着油腻的光,棉裤的裤脚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右脚的裤边还卷起来一截,看上去一个裤脚高,一个裤脚低。总之,大龙是以一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形象出现在小翠眼前的。小翠打小就是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她的洁癖和她的美貌一样远近闻名。看见丈夫进了院,小翠皱了皱眉,身体依然纹丝不动。大龙并没有进屋。他进院子后,朝四周看了看,搓了搓手,弯下腰,在院里的菜地上拔起草来。家里那二十多平米的小院,除了留一条甬道,都成了菜地。两周前大龙刚种下一畦辣椒,这两天冒出了嫩绿的苗芽,可随着辣椒苗冒出的还有一棵棵青草。大龙半蹲在地上,仔细地将小草拔出,一步一步地往屋子的方向挪动。这时,炕上的女婴醒了。
她蠕动着小嘴,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以此提醒母亲,她要吃奶了。这啊啊的声音果然让小翠动了一下,将目光转向女婴。可是,她投向婴儿的并不是慈母的目光,她像看一件不认识的东西似的看着炕上的孩子,好像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婴儿出现在自己身边。女婴发觉自己发出的信号没有得到回应,那个暗红色的充盈着乳汁的奶头没有如期塞到嘴里,便加大了音量,大声啼哭起来。小翠终于伸出手臂,迟疑地抱起了女婴。她用左手臂搂着婴儿,用右手摩挲她小小的脸颊和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右耳那里停住了。女婴的右耳廓长出了两颗米粒样的肉芽,像一对小小的冒号。小翠惊恐地看着那一对冒号,反复地抚摸着,用力往下按,似乎想将这冒号按进肉里,让它消失。女婴被母亲抚摸得有些痒痒,加上嗅到她身上那股暖暖的带着奶香的气息,便停止了哭泣,咧开嘴笑了起来。女婴的笑容让小翠吓了一跳,她像丢弃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将手里的婴儿从窗口丢了出去!一夜之间,这条爆炸性新闻在红星林场的职工家属中传播:木材车间最漂亮的检尺员金小翠,在女儿满月那天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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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一年半以前,陈大龙第一次遇见金小翠的日子。陈大龙是长春市人,当年高中毕业的时候,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直接参加工作,成为长春机械厂的工人;二是到吉林省林业学校读书。第一个选择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到机械厂上班,马上就能领工资,且工厂离家不过两里地,天天都可以回家。而到林校上学,虽然能取得中专文凭,将来算是国家干部,但毕业后必然要分配到林场工作,林场都在深山里,一年半载也难回家一次。大龙的父母自然希望他做第一种选择,留在长春,成为光荣的工人阶级中的一员。大龙本来也同意了,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和同学们一起被学校组织看了一部叫《山林小猎人》的电影,便对深山老林的生活充满了向往,觉得自己的青春只有在大森林里度过才能体现出价值,便不顾父母的规劝,毅然到林校读书去了。
两年后,陈大龙从省林校毕业,分配到距长春三百多公里的红星林场。在林场工作的第二个月,他认识了金小翠。实习技术员陈大龙和工人一起把一批刚从山上砍伐下来的红松送到木材车间,看见检尺员是个漂亮的姑娘,便问旁边的工人:“这姑娘是谁啊?”
“陈麻秆,这姑娘你都不认识啊?她可是我们林场里的一枝花,叫金小翠,她还是场里的广播员,每天下午广播里都会传出她的声音。”
陈大龙仔细打量起这个被称为“一枝花”的姑娘来。眼前这姑娘,身高大约一米七零,身材多一分则嫌肥减一分则嫌瘦,穿着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工作服,领口翻出粉红暗花的衬衣领,乌黑的长发没有像其他姑娘一样编成两根辫子,而是扎成一束放到背后,发梢上系着一条粉红色的手帕。她正拿着夹板和竹尺测量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