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滨田粗声喝止。梨子从长椅上跳起,拔腿就跑,一把扯开滨田车子的门。
才刚见红色球鞋翩然一闪,车门已被粗暴地关上。
我和滨田瘫坐在长椅上。滨田来回审视他那辆被梨子霸占的车子和我。
“对不起,她是拿你出气。你应该明白吧?她就是那种女孩,其实还是个小小孩。”
我没有受到影响。被人这样直接痛骂,并非头一遭。我妈嘴里的毒,等于是一千个梨子的分量浓缩之后那么强烈。
“我们该走了。”滨田弓腰起身。“回程可得小心以免出车祸。”
眼看他要走,我用问题留住他:“你早就知道梨子在说谎吗?”
他的手指挂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上,给人一种莫名的颓废感。他朝我点点头,“她当下就打电话给我了,说她闯了祸,还说这下子婚礼要延期了。”
“而你并没有骂她。”
滨田默然凝视着脚尖。
“对你来说,能多延一点时间是求之不得吧。就算不至于取消婚事,只要婚礼延期,在这期间事态说不定就会出现转变。或许是梨子的热情冷却,主动离开你。再不然就是聪美会发现,由她主动做出改变。对吧?”
婚礼最好不要随便延期——园田总编说过的话,曾令我深思良久。延期之举,有时会令隐藏在台面下的问题就此曝光。
滨田沉默了一下,看着遥远的方向——正好是电波发射塔的位置——说道:“说到这里我才想起,上次聪美和我见面时,好像也没有戴婚戒。”
也许是在暗示我她已经发现什么了吧,他不关己事似地说。
“可是她那人,从来不会明说。表面上总是装得若无其事,照样和我妈亲亲热热地去看家具,高高兴兴地挑选喜宴礼服。其实我们半斤八两吧。”
为了忍住揍他的冲动,我换手拿起书本。
滨田看着我。他仰起那张脸,而我,在万花筒中。发现了到目前为止最最卑劣的图案。
滨田说:“在你看来,或许觉得我是个没用的男人。被眼前的爱情耍得团团转,每次都只能够见招拆招临时搪塞,是个令人鄙视到极点的男人。其实我自己也清楚。不过,很不巧,我就是无法像你一样,有那种毅力从爱情这种祸害中冷静脱身,一发现对自己有利的结婚对象就准确地开枪命中。我没你这么厉害的战略性,因为我是个远比你有血有肉的男人。”
直到滨田钻进车子,发动引擎,驶出停车场,甚至连车影都看不见为止,我仍动也不动地坐在长椅上。
打从我小时候,我的母亲就用她那张毒嘴教过我很多事。有正确的教诲,也有错误的指导,还有我至今仍持保留态度,难以判定对错的教诲。
那种对错“未定”的教诲之一,就在这一刻,在水津镇这个我有生以来初次造访的上地上,在这一望无垠的稻田与菜园之中的停车场,移到了“既定”的箱子里。
“男人和女人啊,一旦黏在一块,连品性都会越来越相似。所以,千万得小心挑选交往的对象。”
我把放在既定箱里正中央的某个教诲,也顺便拿出来重温一遍。
“人生在世,不管是谁,都有那张嘴可以说出你所知对方最不喜欢听的话。因为就算再怎么笨,唯有那个目标,绝对可以一枪命中。”
染上绯红的天空某处,有乌鸦啼鸣。
回去吧,我想。
我本来没那个打算,但回过神时却已变成这样。我,来到了岳父位于世田谷区松原的住处。
环绕广大庭园、全用檜木制成的围墙,即便在这都内首屈一指的高级住宅区仍然惹眼。我没走大门却绕到后门,把车子停靠在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