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在影像
个劲儿动着手指,缝五六针后,又用左拇指捋一下布,发出咝咝的声音。那像金属般的微声,常常吹进我的耳鼓。母亲那个时候还很年轻。
然而,我有一个始终不能忘记的往事,重重地压在我的心里。那就是一个微胖的小个子男人,他眼睛大大的,鼻翅两边刻着深深的沟纹。
那个男人总到我家来玩,来玩也不奇怪,因为他是父亲的哥哥。
根据母亲以后的说明,父亲的哥哥也是母亲的哥哥,对我来说就是伯父。他也是一个官吏,性格老老实实,是个稳健的人。因此,亲戚们有事,都找伯父,发生纠纷就到伯父家去请求解决。
这个伯父在弟弟死去以后,对于抱着一个幼儿辛苦生活的弟媳,给予某些关照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我对这个伯父却是嫌恶的,不知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
伯父来到铺子里,简直像是自己开的铺子一样,向附近的孩子们卖点心,我看见了就厌烦。那时我大概已经七八岁了。
然而伯父对我很亲热。他有三个孩子,从来没有给自己孩子买过的高价玩具,却给我买来,我就在铺席上拿着玩起来。伯父这时自夸似的指着玩具,向和他并坐的母亲说明着,母亲高兴地笑了。我想起了那时的情景。
我在外边受了别的孩子们的欺侮,伯父就动了真气,到门口大声申斥人,我感到羞愧得没有办法。伯父申斥人的那种激动样子,真可以用怒发冲冠来形容。等到欺侮我的孩子走散了,我就被连哄带劝地领回家去。我一面感到羞耻,一面讨厌伯父的这种做法。
伯父为什么为了我就对别的孩子那样激怒呢?我虽幼小,一也直感到那种做法好像是不自然的,而且领我回来时那种哄劝的样子,更令人觉得是多余的讨好。
伯父喜好钓鱼。
从我家到海滨,要走相当长的一段路。他钓鱼总要领我去,那也好像是为了讨我喜欢。
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跟着伯父去,我很少看到海,他就用这个办法引诱我去。
那是哪里的海岸呢?总之,映入我眼里的,是一个大堤一样的场所。垒着石墙,下面是涌着白浪的苍茫的海。钓鱼的不止伯父一个,持竿垂钓的还有几个人在。哪一个都是坐在大堤上面垂着钓丝,其中也有下到大堤顶端积石突出的地方,冒着危险垂钓的人。
伯父钓鱼的场所,几乎就在大堤的顶端。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现在回想起来,不是在大堤顶端被暴风摧坏的石墙上,就是在那里矗立着的岩礁上。总之,是从高堤爬下来,在一个石头或岩礁上垂钓。
伯父没有让我到那里去,因为小孩去有危险。那里的鱼最爱咬钩,伯父钓起来就照顾不上我了。天已薄暮,他还在那里坚持着。记得我曾心慌地看见附近钓鱼的人都陆续走散了。他也让我拿着一支小小的钓竿。
鱼笼里跃动的鱼;从石墙往大堤上爬的海蛆和小蟹;冲到石墙下的海藻;强烈的海水腥味;在水平线上吐着长烟的轮船;默坐着垂钓的伯父……这一切,像活的图画一样残留在我的记忆中。
伯父总是这个样子到我家去,和母亲亲热地谈话。伯父一来,母亲就下厨做饭。至今,我还记得母亲在菜板上切肉的声音。
除了钓鱼以外,我真嫌恶伯父,不晓得为什么嫌恶他。伯父是亲切的:追撵欺侮我的小朋友;给我买来玩具;说话也是简单易懂的。尽管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嫌恶他呢?
伯父直到很晚,还留在我家。
我躺下一揉搓眼睛,母亲就说宝宝快睡吧,拍着哄我入睡。直到我稍大的时候,母亲都是陪着我睡的。
一次睡着后,我忽然醒了,发现母亲不在身边。这时,听见旁边屋子里有伯父和母亲嘁嘁喳喳低声说话的声音。
这到底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