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用指节轻轻叩击几个地方。灰泥皲裂,成片剥落,天花板上的灯泡早已破碎。
他打开包,取出那个黄色物件——矿工帽——戴上,调整好后打开照明开关。他侧过脑袋,让强力光束扫过面前的墙壁,掏出皱皱巴巴的蓝图,用光束照亮。他数着步子后退几步,掏出小折刀,把刀尖插进灰泥,轻轻转动刀刃。餐桌大小的一块灰泥掉了下来,露出古老门扉的淡淡印记。
潘德嘉斯特在记事本上写下几个字,走出这个死胡同,沿着走廊前进,边走边低声计数。他在一摞崩裂的石膏板前停下,三两下把它们拽开。石膏板轰然落地,白色粉尘漫天飞舞。头灯照亮了墙上低矮处的旧镶板。
他试探着按了按镶板。很结实。他抬脚狠踢,镶板吱嘎一声分开,露出一条陡峭向下的维修甬道,通往下层地下室的天花板。下层地下室的地面上,犹如墨黑缎带的细流涓涓流淌。
潘德嘉斯特把镶板拉回原处,在蓝图上又打个标记,继续向前走去。
“潘德嘉斯特!”传来一个微弱的喊叫声,“我是佛洛克博士。你能听见吗?”
潘德嘉斯特停下脚步,惊讶地皱起眉头。他张嘴刚想应声,却忽然不敢动弹了。空气中泛起一股特别的味道。他把包敞开着扔在地上,猫腰躲进一间储藏室,返身锁上门,抬手关掉头灯。
门的正中央有一扇肮脏的嵌丝玻璃小窗,裂纹纵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纸巾,啐口唾沫,擦净窗玻璃,向外张望。
一头庞大的黑色动物恰好进入视野。潘德嘉斯特听见鼻息声,像是马匹在喘气,又重又快。气味愈加浓烈。在昏暗的光线中,潘德嘉斯特看见了一侧肌肉虬结的肩膀,覆盖着炭黑色的毛发。
潘德嘉斯特只敢用鼻子断断续续地短促呼吸,慢慢抽出点四五手枪。他在黑暗中抚摸弹仓,确认子弹已经上膛。接着,他用双手平端起左轮枪瞄准房门,一步步后退。他退离窗口,黑影从视野中消失,但他非常清楚那动物仍在门外。
门上传来轻轻的撞击声,接着是微弱的抓挠声。潘德嘉斯特握紧枪柄,他看见——或者说,他认为自己看见——门把手开始转动。无论有否上锁,这扇摇摇欲坠的门都挡不住外面的那东西。又是一下发闷的撞击声,寂静接踵而至。
潘德嘉斯特飞快地望出窗口,但什么也看不见。他单手握枪,枪口垂直向上,另一只手放在门上。他在寂静中侧耳倾听,从一数到五,接着三两下打开锁,拽开门,冲到过道中央,拐过一个转弯。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前站着一个黑影。即便光线昏暗,但潘德嘉斯特还是能辨认出那是一只四足动物,行动时后高前低。潘德嘉斯特属于最讲理性的那种人,但看见那动物抬起钩爪,握住门把手,他在难以置信之下还是尖着嗓子笑了一声。走廊里光线一暗,继而亮起。潘德嘉斯特慢慢单膝跪倒,摆出战斗姿势,举枪瞄准。光线再次变暗。他看见那只动物向后一坐,旋即起身,转过脸面对他。潘德嘉斯特瞄准头部侧面,吐出一口气,缓缓扣动扳机。
一道闪光,枪声响起,潘德嘉斯特放松身体,吸收左轮枪的后坐力。他有一瞬间能看见一缕白线沿着怪兽的头盖骨向上延伸,但再望过去,怪兽就已经拐过远处的转弯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走廊。
潘德嘉斯特很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曾经见过这缕白线,那是在一次猎熊的时候:子弹从颅骨上弹开,带走毛皮,露出底下的骨头。点四五口径的铬合金尖头全金属外壳子弹正中目标,却像纸弹似的被头盖骨弹开。潘德嘉斯特向前跪倒在地,持枪的手落向地面,灯光再次闪烁,接着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