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声如雷,入门处记录着一位教皇的名字。修表匠虽然对古董钟表以外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却也知道那位教皇是位有争议的人物。他感到教皇身上那些纠缠不清的故事颇为滑稽。好吧,他在战争中没有救助过犹太人。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教皇有义务去帮犹太人呢?说到底,他们一贯是教廷的仇敌嘛。
他转进了一条窄街的入口,背向梵蒂冈,面朝雅尼库鲁姆山的山脚走去。街中暗影沉沉,两侧夹道的是灰尘覆盖的赭石色建筑。修表匠走在破碎的步道上,找寻着早晨电话里给他的地址。他找到了,进门之前却犹豫起来。在熏黑的玻璃上,刻着一行字:朱塞佩·蒙迪亚尼。修表匠核对着抄在纸片上的地址。伯格圣灵街,22号。他找对地方了。
他把脸紧贴在玻璃上。玻璃里面的房间里堆满了耶稣受难像、贞女像、一座座作古的圣人雕像、念珠和像章,所有的一切都号称是接受了教皇亲手赐福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来自街上的细细尘土。尽管修表匠成长在严格的奥地利天主教家庭,却没办法理解一个人怎么能面对一尊偶像膜拜祈祷。他已经不信上帝和教会了,他也不相信命运,不信神灵对人间的干预,不信来世,也不信有什么幸运。他相信人要主宰自己的生命历程,就好比钟表里的齿轮组能控制指针的运动。
他拉开门,走进室内,铃声伴着他的脚步叮当响起。一个男人从一间隐秘的房间走出来。他穿着一件琥珀色的尖领套头衫,里面没有穿衬衣,下身是一条华达呢裤子,已经看不出裤线了。他的头发又细又柔,用发胶拢在头顶。尽管隔着好几步,修表匠还是能闻得见他剃须水的刺鼻气味。他真不晓得梵蒂冈教廷里的人知不知道,他们的那些神圣的宗教讲章就是通过这么个活宝分发的。
“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我来找蒙迪亚尼先生。”
他点点头,似乎是说修表匠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一个惨淡的微笑暴露出他的嘴里缺了几颗牙。“你一定是来自维也纳的那位绅士,”蒙迪亚尼说道,“我听出了你的声音。”
修表匠伸出了手与他相握。那是一只潮湿而绵软的手,同修表匠担心的一样。蒙迪亚尼锁上了正门,又在窗户上挂起了英文和意大利文的打烊牌。接着他领着修表匠穿过一道走廊,走上一段摇摇晃晃的木质楼梯。楼梯的顶端引向一间小办公室。窗帘紧闭,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女士香水味。还有别的东西,酸味,有些像氨水。蒙迪亚尼示意到沙发上坐。修表匠低头看去,一幅画面闪入他的视野。他站着没动。蒙迪亚尼耸耸狭窄的肩膀一一随你的便吧。
意大利人在书桌前坐下,将一些文件摊平,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头发染成了不自然的橙色和黑色搭配。而修表匠的秃顶和黑白胡椒混合般的发绺使他显得越发拘谨了。
“你的维也纳来的同事说你需要一件武器。”蒙迪亚尼拉开一只抽屉,取出一件深色的金属物件,然后恭敬地将它摆在沾满咖啡垢的写字台上,似乎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我相信你会对它满意的。”
修表匠伸出手。蒙迪亚尼将武器放在他的掌上。
“你也看得出来,这是一把九毫米格洛克。我相信你很熟悉格洛克。说到底,这是奥地利出品的武器嘛。”
修表匠将眼光从武器上移开:“这东西有没有经过教皇亲手赐福啊,就像你屋里其他货色一样?”
蒙迪亚尼从他的阴沉语气里没有听出多少幽默感。他再次把手伸进拉开的抽屉里,取出一盒弹药。
“你需要第二只弹夹吗?”
修表匠并不打算介入枪战,不过,口袋里有一只填满弹药的备用弹夹总会令人感觉好些。他点点头。于是备用弹夹出现在台面上。
修表匠拆开弹药盒,开始往弹夹里填装。蒙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