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有个同学发现这首诗里有个‘搞’字,我才第一次听到拉尔森的大名。说来也奇怪,这字眼对我并不稀奇,更糟糕的是,在操场上或回到家中的小酒馆时,想听还随时听得到,可是看见它白纸黑字印在一本诗集里面,还是被震惊了一下。尤其是用这字来说我爸妈。”
“绝对不是针对你的爸妈,对象还更普遍一点。”
“假如你是女生,到了十四岁才开始来月经,你就知道世界上没有‘普遍’这种事。想想看,班上女生多数都来了,甚至连妹妹也超前我一大截。我曾经为了不要被当成怪胎而说谎。我问过妈妈,她却说月经没来应该谢天谢地,不要再拿这事来烦她。那个时候,大家讲的话、做的事、写的东西,好像都冲着我而来,连中国发生地震都跟我有关系!好了,你呢?你爱不爱你妈妈?”
“老屁裤吗?”他笑了一声说。“大概吧。从最好的角度来看,我们母子的关系一直很表面化,像是精致的工艺品。一直到三年前,我还是前途无限好的神童,结果爸爸死了,很快我也加入了没戏可演的演员行列。我妈咪赶紧修改了我们的人生剧本,不盖你。如今我们在只有两个角色的戏里一搭一唱,各自将剧本背得滚瓜烂熟,我不去提醒她年纪老得该当我妈,她也不提醒我年纪大到该自己赚钱谋生——嗯,总之彼此尽量少这么做就是了。”
“你是自己赚钱谋生啊。”
“应该只是赚钱糊口吧。宗爱琳让我一人分饰两角,真的是找对了人。现在跟你上床的不是高大勇敢、讲话像机关枪的莫丘修,而是药铺的老板:‘是谁在大声叫?’罗密欧回答说:‘过来这里,仁兄,我知道你家境清寒。’”
“演员的问题就出在,”瑞茜尔慢慢说,“总是在演戏。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
“噢,触角敏锐的小瑞茜尔啊!他是末代演员经纪人。人家都以为我的戏胞遗传自母亲,其实她的天份既单薄又脆弱,而且严格说来无法变通。老爸就不一样了。他从一个角色换到另一个角色,轻松无比,转换自如。人家都说他是大骗子,但事实上他自欺欺人的时候也不比别人少。他扮演任何一个角色绝对会完全入戏,而这便是练就绝佳演技的秘诀。他没有待在剧场界而涉足财经界,纯粹是一场意外。你知道他打死也不肯买大拍卖里的东西吗?拿一件皮草大衣给他,如果标签写着原价四千特价两千,他会臭着脸转头就走。他就是不愿买这种东西。可是若拿出来的是只标着原价四千的同一件皮草,他就肯花五十分钟杀到五折。”
他停顿下来。瑞茜尔觉得,总算有一次,他是动用了真正的才华来隐藏情绪,而非表达情绪。
“你想念他,”瑞茜尔淡然说道。
“是啊,我想念他。我妈妈是很好啦,我们相处得不错——多数的时候!不过毕竟跟我爸还是不一样的。”
“对,我逐渐看清楚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事情,瑞茜尔?”洛尔德尼克问。
“一些事情,”她说。
他一脸困惑地看着瑞茜尔。
“我实在搞不懂……”他开始说。
“什么?”瑞茜尔说。
“每一件事!我在这里到底是在干什么?”洛尔德尼克说。
“那样讲有点侮辱人吧。”
“不,我的意思是……瑞茜尔,那个警察问我话的时候,你为什么说我礼拜五陪你去看歌剧?还暗示说我们一起过夜?”
“你竟然拖这么久才问,”她说。“你想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那样讲?或者是我为什么认为非那样讲不可?”
“喔,瑞茜尔,你真是跟律师混太久了!好吧,你为什么觉得非那样讲不可?”
“嗯,”她慢慢说,“我在猜警察问话的原因。因为我上班的时候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