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睁开眼睛,看着俯身面向自己的中年护士,说:“我听见你了。”他吐出来的这几个字不过是一串长长的咕哝,但是他知道,他说出来了。
“你已经做过手术了,正在康复,”她猜想他刚才是在问“我在哪里”,“如果一切顺利,下午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床上了。你身上现在连着一支PCA注射泵,”她把他的左手放到控制台上,“也叫患者自动控制镇痛注射器,它让你能够负责自己的术后护理。一时半会儿你还不需要止痛措施,但是如果你感觉不舒服,按下这个白色按钮,吗啡会帮助你入睡。”
他猛地抽出手。
“这个随便你,”她轻松地说,“只是这样的话你可以自己控制疼痛。剂量都是定好了的,机器会控制你任何想要自我放纵的企图。”她愉快地笑着,“你在这里呆的时间不会长到把你变成瘾君子的,查尔斯,相信我。”
他不相信。他有一种刹那间的意识,那就是他不相信任何女人,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护士举起一个黑色塑料制蛋状物,“我要把这个放进你的右手。如果你能感觉到它,告诉我。”
“可以。”
“好样的。”她把他的拇指放到蛋状物顶部的一个按钮上,“如果你需要我,就按这个。我会密切关注你的,但是在特别紧急的情况下,你就喊。你是个幸运儿:如果上帝没有给你一具像犀牛一样的头骨,你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她准备离开,但是阿克兰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裙子,“怎么会坠毁?”
“再说一遍。”
他像个口技演员一样把话咽回喉咙,然后缓缓地用喉音重复:“坠……坠……坠毁。”
“什么怎么会坠毁?”
“飞机,”他再次尝试道,“飞机,我乘坐的飞……机。”
“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他摇摇头。
“好吧,我会叫人解释给你听。”她再次拍了拍他的手,“不过不用担心,亲爱的。你只是大脑串了儿根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时问慢慢流逝着,什么也没有发生。护士时不时回来看看,但足她自鸣得意的笑容和空洞的评论惹恼了他。有一两次,他试图提醒她,他需要解释,但是出于愚蠢或是存心作梗,她就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尖叫在他的心头盘旋,他发现自己正以一种说不清的方式愤怒地挣扎:一切的一切,从这间拉着窗帘的斗室,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低弱的交谈声、脚步声、电话铃声——纠结在一起,一步步推进、升腾着他的怒火。
护士甚至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数着她每次过来的间隔时间,300秒,400秒,当间隔达到500秒时,他把手指按在蜂鸣报警器上,久久不松开。她匆忙跑进来,愚蠢地笑着,试图拿走他手中的“塑料蛋”,但是他使劲抢了过来,抱在胸前,“去你妈的!”
看着她的笑容消失,他想,这句话她倒是听懂了。“如果你的手指一直按在那里,我无法把它关掉。”她指着别在自己腰带上红灯闪烁、哔哔作响的远程接收器,“如果你不放手,所有人都会被引过来。”
“那很好呀。”
“我会切断连接的!”她警告道,“你不是今天唯一做了手术的病人!”她伸出手掌,“来吧,查尔斯。让我歇歇,别闹了,好吗?我已经打了电话。这么长时间还没来不是我的错。这是一家国民卫生服务医院,目前只有一位精神科医生待命。他马上就过来,这点你必须信任我。”
他想说,他所需要的并不是精神病医生,他的大脑没有问题,他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飞机上还有其他人,他们都还活着吗?但是他连自己的话都听不清,要清楚地表达出这个意思,他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趁着他努力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