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摸杜斌的后背,他感觉杜斌身体越来越凉,越来越硬,也越来越沉重。可是,他不明白杜斌是用什么力量在跟他继续说话。他一直就纳闷,杜斌是不是真是属猫的命,死了八条,还剩最后一条在跟他说话?
“我操,这路没法走,怎么这么长?”关子亮诅咒着。
他想都怪自己走这么慢,还不知要几个钟头才能到?千万小心,注意脚底下别踩着石头往下滑,这一滑可不得了,兴许就再也爬不起来。
“爷,你别老捂着鼻子,没法出气。”杜斌可能是听到他喘粗气的声音了,提醒他。
关子亮庆幸他现在还有很清楚的意识。又一想,不对,他的意识应该是模糊了,甚至是在游移了。
“杜斌,咱们走多长时间了?”关子亮问他。
“……”
“请问,你是杜斌吧?”
“对。我是杜斌……”
“你今年多大?”
“我……22岁。”
“你上警校3年是吧?是我到警校接的你,你是第一个上刑警队来的是吧?”
“对,我来队有两个半月了。”
“对对,你是来队两个半月了,好兄弟,你记得好清楚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关子亮不再拿粗话痞话骂他了,说话的口气完全变得温柔,和蔼。他开始喊他兄弟。其实,论年纪,他要大他好一截,十来岁,过去在队里,他可从来没有这样失过身份,除了郑心海,没人敢跟他称兄道弟,他是队长,是堂堂的爷。
可就算这样,杜斌也没力气了,他的生命都快熬干了,说话断断续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关子亮心里真疼。疼得一阵一阵钻心刺骨。他想替杜斌说话,替他去死。他在心里悄悄对杜斌说:杜斌,好兄弟,你少说话,忍着吧,快到了,快到了,就快到了……关子亮痛苦地恨着脚下这条路,这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还是在几经折腾的情况下背着伤员,幸亏他是把杜斌的身体固定在自己身上,要不然,他也早没力气扶他了。就是这短短十几里的山路,关子亮背着他足足走了近两个小时,下山的过程中,两人为了相互鼓舞士气,一直在相互说话。到底是战友,战友想着战友,到底是兄弟,兄弟向着兄弟。
“慢点,右脚过来一点,站稳,先站稳,走,靠着左边走,慢走,那个……慢点,好,再慢点啊……”
杜斌的身体虽然附在关子亮的背上,但是他的声音却飘了起来,而且就飘在关子亮的耳边,一直不停地提醒着他。
要不是这个声音在耳边一直不停,关子亮无法坚持到现在。他两眼早就在发黑,头也在眩晕。
“好兄弟,咱俩现在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而且还是藤子拴的,你可见过用藤子拴的蚂蚱?呵呵……”关子亮说。
“见过,那就是我和你呀。”杜斌说。这是杜斌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他说得特别重,特别清晰。
听得出来,他想特别强调我和你三个字,而且还不是平时那种油腔滑调,软不拉叽的味道。
说完这句话,关子亮感觉他的身体往下坠了一下,头一歪,冲着自己的侧脸笑了一下,等关子亮回过头去,那笑容已经飞快定格了,好似一个电波飞越了千山万水,耗尽了能源,到头了最后亮了一个灿烂的火花,就匆遽消失了。
“兄弟……”关子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随着杜斌声音的消失,关子亮的声音也消失了。
他迈着机械沉重地步伐,沿着曲折蜿蜒的山间小路前行。渐渐地,路边一片人高已经开始收成的玉米地出现在眼前,透过玉米地依稀可见沟壑中的各种树木和飘荡在树木上面的炊烟,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