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艾尔萨·芬南
来,但不要到这里来看有多少人在流血,听有多少人在叫喊。”
她并没有提高声音,只是看着他的上方,然后让视线移到远处。
“你看起来挺吃惊的。我想,照理说我应该哭哭啼啼才对。但我已经没有眼泪了,史迈利先生——从我那些不幸中生出的孩子已经死了。谢谢你到这儿来,史迈利先生。你可以回去了,现在就请便吧——你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
他在椅子上往前倾了倾身,粗短的双手正搭在膝盖上相互盘弄。他看起来忧心不已而又一本正经,就跟个杂货商板起面孔教训人似的。他的脸煞白煞白的,两侧太阳穴与上唇因汗湿而闪闪发光。只有他的眼底有点颜色:淡紫色的半月形被他粗厚的镜框一分为二。
“呃,芬南太太,那次面谈基本上就是例行公事。我觉得你先生对此还是挺乐意的,知道雨过天晴之后他心情很好。”
“你怎么能够说出这种话,你怎么能够,现在这……”
“但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想不明白,我们当时都没在政府办公室里说这件事——我到那儿的时候,看到芬南的办公室正好位于另外两个办公室之间,所以我们就到公园去,最后还去了咖啡馆——压根儿就不像是一次问讯,事情就是这样。我甚至都跟他说了,不要担心——我就是这样跟他说的。我就是不明白那封信——它没有……”
“跟那封信没关系,史迈利先生,这不是我在想的东西。我在想的是他跟我说的话。”
“什么意思?”
“面谈之后他情绪非常低落,这是他说给我听的。星期一那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很沮丧,几乎连话都说不顺,他就这样瘫在椅子上,还得我哄着劝着才上床。我给了他一片镇静药,管住了半夜。第二天一早他还在说这件事。这件事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直到他离开人世。”
楼上电话响了。史迈利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是我办公室打过来的。你介不介意我去听一下?”
“电话就在前面那间卧室,正对我们头上那间。”
史迈利慢慢地往楼上走,脑子里一团糟。在这种情况下,究竟应该跟麦斯顿说什么呢?
他拿起话筒,呆滞地瞥了一眼电话上的号码。
“威利斯顿2944。”
“这里是传呼中心。早上好。这是您预约的八点半提醒。”
“哦——哦,是,非常感谢。”
他挂断了电话,庆幸尚有半会儿喘息时间。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卧室。这是芬南夫妇自己的卧室,朴素却舒适。煤气取暖器前面放着两张扶手椅。史迈利这时候才想起来,艾尔萨·芬南在战后曾有三年时间卧病不起。经历过那些年月的幸存者,到夜里很可能还会在卧室里静默地坐着。
壁炉两侧的壁龛上满满都是书。在最远那个角落的书桌上,放着一台打字机。这里的陈设带有一种不容侵犯而又令人动容的味道,对史迈利来说,可能这是第一次,他对芬南离世这出悲剧感到了直接的触动。他回到了客厅。
“电话是找你的。你跟传呼中心预约八点半打过来。”
他有意识地停了一下,然后淡漠地看了看她。而她已经转过脸,站在窗边往外看,她那细长的后背挺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硬直的短发在晨光中黑漆漆的。
他突然之间盯住了她。他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在楼上卧室那会儿就该意识到的事,但这件事不太可能发生,以至于片刻之间他的脑子根本无法参透。他机械地继续谈话;他必须离开那里,摆脱那通电话以及麦斯顿歇斯底里的盘问,远离艾尔萨·芬南和她那黑咕隆咚、让人坐立不安的房子。抽身出来,好好思考。
“我已经打扰你太久了,芬南太太,我现在还是听你说的,回白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