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说:“谢谢,夫人。”我回到街上,上了车。我很烦那些从去年圣诞节起就放弃活着的人,而且自己还没意识到。对这种人,我就只剩下礼貌了,还没剩多少。
利奥波德·埃尔克斯可没放弃活着,我一进他的私人房间,就看出来了,但他很忧伤。他中等身材,大头、大手,具有穿透力的黑眼睛总是从你身上游离开,不是向旁边看,也不是向上或向下,而是退到后脑深处。他请我落座,用友善而柔和的嗓音说:
“您要明白,古德温先生,我见您只是出于对朋友们的尊重,既然他们有此要求。我已经跟法雷尔先生说了,我不支持您的老板这样做,也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好的,”我对他笑了笑,“我不是来拌嘴的,埃尔克斯大夫,我只想问问九月十九日那天发生的事,就是尤金·德雷尔死的那天,只问事实。”
“您可能问到的任何问题,我都已回答过了。对警察说了好几次,还有那位蠢得要命的侦探……”
“不错,对此我们没有分歧。但仅仅是出于对朋友们的尊重,有什么理由不再回答一次呢?没有吧?与警察和德尔·巴斯科姆谈,却在尼禄·沃尔夫和我这儿划道界线……嗯,这就像……”
他露出一丝苦笑。“吞只骆驼,却对蚊子推三阻四?”上帝呀,他的确忧伤。
“是的,就是这意思。不过您要是见过尼禄·沃尔夫,是不会称他为蚊子的。是这样,埃尔克斯大夫,我知道您是不会帮忙抓保罗·蔡平的把柄的,但在德雷尔这件事上,您是我唯一的第一手信息来源,我只能找您。我知道另外那位,那位艺术品专家,已经回意大利了。”
他点点头。“桑蒂尼先生走了段时间了。”
“那就只有您了。问您那些刁钻的问题没意义。您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说?”
他又是一丝苦笑。“您大概知道有两三个朋友怀疑我撒谎护着保罗·蔡平?”
“知道。您是这样吗?”
“不是。我只说事实,既不护着他,也不害他。事情是这样的,古德温先生。您当然知道尤金·德雷尔是我的老朋友、大学同学了。大萧条前,他的画廊办得很好。有时我从他那儿买些东西。我继承了大笔遗产,所以对成功从来没什么迫切追求。我认为每个人的内心和外表都有问题,成为外科大夫,不过是这一信念的副产品。碰巧我有双稳健而灵巧的手。”
我看了看他放在腿上交叉在一起的大手,冲着他的黑眼睛点了点头,那目光又飘回到后脑深处。他接着说:
“六年前,我从尤金·德雷尔那儿试订了三幅曼坦那的画——两幅小的,一幅大的。十六万美元。那三幅画当时在法国。保罗·蔡平恰巧在欧洲,我就给他写信,让他看看。看完他的介绍,我订了那些画。要知道,十年来保罗·蔡平一直想当画家。从他的作品看,他很敏感,但线条飘忽不定,形状也没感觉。虽然画得不好,但挺有意思。听说他搞文学去了——我不读小说的。
“到货时,我正忙于工作,没时间好好检查,就收下并付了钱。我对那些画从来就不是很满意。起初,我还时常兴高采烈地去看看,看了许多次,但总是厌恶地离开,那些画粗枝大叶,还有些生硬,令我难堪而愤怒。我一开始没想到那些画可能是假的,我还以为只是不太适应。但几位专家的评论终于引起了我的怀疑。九月份,将近两个月前,恩里科·桑蒂尼来到了美国,他了解曼坦那就像我了解内脏一样。我请他看看我的曼坦那,他说是假画,还说他知道是谁作的假,是巴黎的一位很有才华的骗子,有声誉的画商是不会故意做这种买卖的。
“那些画让我难受了五年,我想也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那样对待德雷尔。通常,我不那么确信,也就没那么无情,但在这件事上,我没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