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嘉村千贺子穿着和昨晚和服形象完全不同的单件式洋装,我不知道是迪奥还是圣罗兰的,不过明亮的橘色布料上描绘着藏青色线条,带着刷毛效果,是相当艳丽且颜色相衬的设计。不管是在夜晚的银座还是在星期天的涩谷,都可以清楚看出她根据时间和地点选择不同的保护色。她坐在距离我三公尺左右的座位上,用蓝色染花的瓷器茶杯喝着红茶,在她隔壁座位放着茶色手提包及深咖啡色且薄小的公事包。事情大致上是依照昨晚在她银座的俱乐部里商量的那样进行。
我在十点半进入四谷一家叫作“PAVANE”的咖啡屋,也就是在嘉村千贺子和女儿千秋约定时间的三十分钟之前。她在约定时间的十五分钟前抵达,假装没有看见我而在背对着我的座位坐下。我明明就先告诉她必须坐在我看得见的位置,她还是这么做,大概是要表现出不想什么事都对我唯命是从吧!我向女服务生表示阳光的照射太过刺眼,想将座位换到更里面一点,以便可以清楚看见她和对面座位的位置。她用佯装不知情的表情把蕾丝手帕贴上微微渗出汗水的额头。
这个星期天闪耀着初夏的阳光,宽敞的店里因为在朝南的那面墙上镶嵌着玻璃窗,虽然帆布材质的卷轴式百叶窗垂下一半,室内还是柏当明亮。不知道是因为假日,还是因为是非用餐时间的关系,店里的客人大约只有四成左右。在周围的墙上展示着像未使用的纸巾一样干净、题名为“梦九夜”的连续水彩画作。画作里的梦境因为比现实更加地多辨多姿,而使人忘了它不像是梦境。而且作为一幅画而言,它不只缺少一夜,更像是缺少某种关键性的事物。店里一直流泄着仿佛要引起人们睡意般无聊的印象主义风格钢琴独奏。
在差五分钟就十一点整的时候,我点了第二杯咖啡,也点起第二根烟。昨晚“LongPeace”剩余的香烟被我丢在青鸟仪表板上,我重新买了不带滤嘴的纸卷香烟。我并没有特地用报纸和周刊杂志蒙着脸,而是一边慢慢地吐出香烟的烟,一边隔着正等着女儿的母亲头顶注视着玻璃窗对面往来行走的路人。
嘉村千秋在十一点整进入店里站在母亲面前。无论对象是谁,打算来取八百万圆这种巨款时,理所当然都会严守约定时间的。十天前的晚上,我没有赶上来取六千万那个人所约定的时间。那个家伙手中所掌握的是麻烦、危险且活生生的人质,并不是银座俱乐部的权利书这种东西所能相比的。
母女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生硬的微笑。女儿千秋大约二十多岁,身姿形态都和我昨晚看到的那张七、八年前的照片一样,几乎没什么改变,不过整个人感觉起来却相差很多。
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和演奏会舞台与银座俱乐部等东西无缘的平凡主妇或是上班族。在这七、八年的岁月里她确实失去了不少东西,不过看起来大部分似乎都是她自己想要舍弃的。及肩的头发简单的束在后面,脸上只擦着淡色的口红,并没有化多余的妆。从驼色的运动服外套里可以看见女式衬衫,身上穿的藏青色裙子和藏青色低跟鞋子,全都很朴素。如果光只看身上的装扮,根本就看不出来哪一个是母亲、哪一个是女儿。微宽的额头、狭窄高挺的鼻梁,以及微笑起来形状很好看的嘴角都和照片相同,但似乎像是凝视着远方一般得眼神己经完全消失。说不定是因为她现在眼睛的焦点,正注视着母亲隔壁座位上的公事包。
“店里怎么样了?”千秋在母亲面前坐下,向女服务生点了咖啡之后问道。的确是音域相当低的声音,听起来和她的感觉很不相衬。从那样的外表发出这种声音是相当引人注意的,但我无法清楚地判断到底和那通电话是不是同一个声音。就这样听的话感觉并不那么相似,但如果改变语气和声调,也不是不能发出那种声音的。
母亲说了一下自己店里的近况。她似乎明白女儿并不太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