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们就不要再磨蹭了,大家都很激动,时间不多了,暴风雨就要来了。”
“暴风雨?”玛丽咏轻声地问道。
“对,你难道没听新……几天前就有报道说,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风雨即将来临。连军队也被调配到农村帮着紧急修剪树枝。大家都忙着保护一切该保护的,把山上防备得滴水不进。”
安娜修女观察着西方天际。
“不知道的人以为今天天气会放晴,浓雾会消散,太阳会闪耀。但是,今天晚上,却要有一场战斗。”
她咯咯地笑着,露出一排牙齿,眼睛因为激动而闪着光。
“来,快来,还有事等着你呢,一长串儿的名字要记住,当然,还要记住面孔,与名字还得对上号。”
玛丽咏把双手插入羊毛大衣的口袋里。她紧跟安娜修女走进修道院教堂。
东边的太阳光在唱诗坛后的高窗上化成一摊耀眼的灰色水塘。
中央通道边矗立着一长溜粗大的柱子,一直排到耳堂。从入口看,整个建筑朝着闪闪发亮的唱诗坛汇拢,就像是一幅虚实不定的画,好像殿堂就是大地的延伸,就在高窗之下,在祭坛脚下,向着天庭上升。
一种抛弃一切的感觉油然而生,虽然只是一个瞬间,却足以让玛丽咏解脱心头重压,自然而然地呼出了一口气,驱逐了胸口郁积已久的浊气。自从她到这儿以来——不,好几个星期以来——玛丽咏一直没能排除纷扰的思绪,让自己不被当前的情形压得喘不出气。她的一言一行都摆脱不了这次逃亡的影响。这是她好久以来第一次睁开眼睛欣赏着,根本没想到自己是在被流放。
这个地方的庄严一时之间洗刷掉了她身上的罪孽。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隐约的微笑。
玛丽咏抬头望着天花板。高处,回廊的拱形架留下深暗的影子。
这些影子不是固定的,而是转动着,就像是长长的黑色丝毯绕着每个拱形架旋转。
玛丽咏抬头望着。
风穿过没关上的门,吹在她的脊背上。
几支蜡烛的火苗跌跌撞撞地舞蹈着,风越来越大。
玛丽咏听到安娜修女在大堂里离去的脚步声。
她感到有人在观察她。
后颈上的汗毛竖起来。
她一意识到有人在窥伺她,那种感觉也就越来越明显。
嘴里感到黏乎乎的,她熟知这种突如其来,没有原由的恐惧。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她和这种没有原由的恐惧感朝夕相处,双方堪称真正的对手,作着你死我活的搏斗,就看谁更能沉得住气。他们每天都要互相较量。只要玛丽咏有一丁点儿的担忧,对方就肆虐起来,像水塘上燃烧着的油一样蔓延开来。
玛丽咏咽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立刻停止胡思乱想,排除焦虑,绝不向对手提供燃料。
那种感觉削弱了。
安娜修女转到北堂不见了。
玛丽咏沿着一排排冰冷的长条凳向前走。转弯之前,她还是瞥了一眼阴暗的拱形架。
一张张神秘的嘴巴后面,回廊还是看不真切,阴影仍然在蠢动。
安娜修女在通向教堂深处的楼梯前等候她。她审视了一番玛丽咏,确定没有什么问题,然后,矮个儿修女才领先下了台阶。她们来到楼下的一间密不透风的小教堂,只有十张小条凳,几支点燃的蜡烛,成穹庐形的天花板非常低,更增添了炎热、私密的感觉。三十烛圣母小教堂的墙壁上,一幅琥珀色的明暗对比画在烛光中颤动。
在阴暗的第一排条凳边,有七条身影,一动不动地等候着,低着的头藏在布面罩后面。好比是七座虔诚者雕像,像石头一样永恒不变。
七个都身着僧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