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地方引起她那颗心的回忆,也泛起一种近乡情怯的悸动——既特别熟悉,又有点陌生,既感到温馨,又有些苦涩。她眯上眼遐思,恍惚又回到了童年……
吴冰冰乘大巴从E城出发,经过六、七个小时的颠簸,先到了湛江。然后钻进火车,闭上眼整一夜,天明才到广州。等坐上从广州北去的火车,望着车窗外向后飞驰的房舍和桥梁,已是第二天正午时分。她有一种堕入时光隧道而身不由己的迷惘。
她坐在硬卧车厢一头的下铺,把随身带的帆布背包放在枕头旁边,靠着将身子随意横在铺上,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对面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像是采购员或个体老板什么的,扭着粗脖子不停地看她,厚嘴唇抖着想跟她说话又没有勇气。她想着心事,情绪不好,对别人好奇地看她,很讨厌。即便他跟她搭讪,她也没心情理他。恰好这时,车厢乘务员过来,说了些什么把那个男人给领走了,她才感到自在一些。
吴冰冰想起走之前,去看守所看爸爸,跟他说了出行的事。见到爸爸让她心里特别难受。爸爸已经被批准逮捕了,不仅戴着手铐,而且还有重刑犯才戴的脚镣,走起路呼啦啦刺耳地响。冰冰看着,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十几天不见,好像过了十几年似的,爸爸显然老了许多,胡子没刮,头发乱乱的,两个鬓角冒出白发来,脸上除了沮丧和悲哀,还有对冰冰的担心。冰冰隔着铁栅栏的窗口,哭得说不出话来,她要爸爸保重身体,说她一定会想法救他的。
爸爸小声说:“耿院长死了——那女鬼害死的。”
冰冰一惊:“什么时候?他在监狱里怎么死了?”
“昨天夜里,他的头夹在监狱铁窗栅栏上死的。”
“夹死的?——我做梦看见过他,头夹在树权间死的。”
爸爸说:“耿院长就在我隔壁监舍,天天大哭大叫,每到夜里都说闹鬼,说有个女鬼从窗外进来害他,搞得整个监舍都不安宁。昨天他又叫时,看守把他关了禁闭。小黑屋里没一丝灯光,只有一个不大的铁窗。半夜里又听到他惨叫声,看守过来检查时,发现一个女鬼拽着他的头从窗里往外拉,脖子都拉长了。看守就开枪,打中了那个女鬼,听见她尖叫着逃跑了。可他们从窗上取不下耿院长,他的脖子夹在铁栅栏中间。看守就拿电锯锯窗户。把他放下来后,流血太多死了。”
“看来姜兰不报这个仇是不罢休的。”
“我担心你,你一个人去很危险?”
“不会的,爸爸,我不会有事的。她不急着害我,要害她早害了。她的心脏在我身上,她可能只想压服我、控制我。”
“半个月后,我的案件要开庭审判。”
“爸爸,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此刻,冰冰坐在北去的火车上,想着狱中度日如年的爸爸,想着整天以泪洗面的妈妈,想着自己吉凶未卜的远行,对结果仍有几分忧虑。
但不管怎样,她只能义无反顾地去——只要能救她的家人。
“我想这里没人吧?”有人说话。
一个很大的旅行包扔在了对面床铺上。
张群满面红光地站在面前,歪头头看着她。
“哇,是你?你来了!——”冰冰跳起来。
“我想,我还是不该放弃这次免费旅行的机会。”
张群笑着。冰冰拉着她的手,和她抱在了一起。
“那你怎么跟社长请假了?”
“好话多说呗——嘴甜点。”
“说实话,是不是牺牲了一次?”
“没那么容易。能坚持就坚持,不到万不得已,不做无谓的牺牲。我只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佩服。你怎么会赶上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