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直到广播里开始播送新闻。我想最大的那面镜子差一点就跌碎了,如果地震再持续一会儿的话。实际上,地震过后,除了一块玻璃外,没有其他东西从墙上或者桌上跌落。当震动彻底平息时,人群里发出一声叹息——那种终于松了口气的叹息声。站着的人再次坐了下来。吧台男侍动起来了,服务员们也动起来了。一个女人紧张兮兮地笑出声来。几乎是立刻,每个人都开始交谈起来,不只和熟人,也和邻桌的其他人。一个男人扯着嗓门喊道:“强地震——最起码有五点五级。”小胡子吧台男侍用愉快的声音回道:“主啊,我投反对票!六点五级!六点五级!”这情形好像大家都变成了老朋友,在一个派对上集体狂欢。一场地震影响了一群在公共场所的陌生人,使人们产生了一种单纯的友情。伦敦空袭中的幸存者一定体会过这种感情。
凯莉说了句“哇哦”,然后喝完了她的马提尼,但她看来一点儿都不紧张。总之,地震似乎让她停止了颤抖,放松了脸部表情。我也一点儿都不紧张。这是地震的另一现象:如果你经历了足够多次,即使是今天这种强烈的地震也吓不倒你。当它们发生时,你所体会到的是一种麻木的无助感;你觉得这次也许就是最厉害的一次了,许多楼房会倒塌,成千上万人会丧命。但当它平息下来,你发现自己和周围的事物都维持原样时,又开始相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又一次地震而已,然后你便感到一阵轻松,再没有任何担心。担心地震就如担心某个该死的愚蠢政治家要发动一场核武器战争,它唯一的作用只是让你发疯。
邻桌的一个人问我会不会有余震,我说不知道。吧台男侍已打开电视,捕捉最新的新闻——此次地震的震中位置、造成的损失、伯克利地震学实验室测出的里氏震级等。有两个人在打赌,一个说超过六级,另一个说低于六级。两人在这种时刻争论这样的事真是没心没肺,地震的严重性仍是个未知数。但这种心态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是生存者的权利。
当我们周围开始恢复常态时,凯莉和我也简单地议论了几句,此刻三十五年前那个小说作家的自杀案件显得无足轻重。一位女服务员端来了我们的蔬菜通心粉汤。地震并没有影响我的食欲,甚至起了一点促进作用。地震对凯莉和比恩波餐厅里的其他人显然也起了同样的作用。我们就着几块面包津津有味地喝着汤,虽然平时我从不在上前菜时吃面包。我们的主菜还在烹饪时,酒吧男侍对着厨房里的某人叫道:“嘿,迪诺!六点二级!持续了三十七秒。我早说过了,不是吗?”说着他调高了电视机音量。
我们都抬头看电视屏幕。新闻里正在重复播报地震被确认为里氏六点二级,持续了三十七秒。震中在摩根山山脚,靠近圣何塞。北至布雷格堡,东至塔霍湖均有震感。报道称地震造成了一些轻微财产损失,地表产生了裂缝,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员伤亡和建筑物倒塌的事故。发生了三次低于三级的余震,旧金山没有震感。又是一次轻微地震,没什么好担心的。最严重的地震仍未发生,新闻播报员调侃地说。
哈,我想着,那传说中“最严重的地震”又一次成了传说。
驱走头脑中的想法,我开始进攻我的意式煎小牛肉火腿卷。它美味如故。我喝了第二杯啤酒,凯莉喝了点葡萄酒配她的意式焗茄瓜。我们谁都不打算要咖啡或甜点,只想走出饭店,在某处单独待一会儿;临时的友情已经消失了,比恩波里聚集的人又成了陌生人。
走在人行道上,凯莉说:“去我公寓好吗?西比尔大概已经打过至少三次电话了。如果我再不回她电话告诉她我没事,她一定会疯掉的。”
“怎么会?洛杉矶也有过地震啊。”
“比这儿还严重。但她相信那个理论:总有一天旧金山会沉入太平洋。”
“如果是洛杉矶消失了会更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