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离开杜贝克家时,表针已经指向四点一刻。本来我可以明天再找安吉洛·贝托鲁奇聊聊,甚至等到下周一;本来我还可以回旧金山,在自家客厅喝瓶米勒淡啤酒,放松放松。而现在我在东岸高速公路上朝北向里士满-圣拉斐尔桥驶去,这是从伯克利经马林镇到托马利湾最近的路线。一只猎犬开始追踪新线索。
我上桥前交通还算畅通。但随后桥上以及去诺瓦托一路到处都是咆哮声。大家管这个叫横冲直撞的时段,这是个不好笑的笑话,就像在教堂里放屁一样。今天下午没人横冲直撞的,周五下午四点不可能有人在高速公路上横冲直撞——感谢上帝,今天就是星期五。于是我不再抱怨诅咒,心平气和地补上昨晚没碰上的事:闻着汽车尾气,小心驾驶,应对伟大美国的交通堵塞。
趁汽车慢慢爬行的当口,我思考起贝托鲁奇、安吉洛和凯特的关系。现在看来凯特很可能就是和哈蒙在一起的女人,埃伦·科尼尔撞见了他们俩在上床,并以此勒索哈蒙;那堆被发掘出来的遗骨可能就是凯特的。但确认她的身份时又带出了新问题:贝托鲁奇知道那件绯闻吗?如果是,他采取了什么行动吗?他对妻子的失踪有什么反应?他如何向朋友和邻居解释?
贝托鲁奇能回答这些问题。也许他还能回答另外两个大疑问:为什么他妻子死了?谁干的?我想起贝托鲁奇是个多么古怪的老头;想起那天他站在蔬菜地里,一手拿着猎枪,一手提着一只血淋淋的乌鸦……
到了汉密尔顿地区,交通终于趋于正常,经过诺瓦托时路上已非常畅通,使我能以六十公里时速前行。我在帕塔鲁马下了高速,仍然选择了周三去托马利湾的那条双车道县公路。一路尘土飞扬,到达时还不到六点。雾又浓又厚,几乎笼罩了全县。楼宇和街道上的灯光昏黄不清,像透过灰色薄纱观察一张黄色的全息图片。
那家杂货铺还开着,我在海滨线公路转了个弯停在它门口。柜台后仍是那个黑发女孩。我等她招待完一个顾客后跟她打招呼:“嗨,记得我吗?”
“哦,当然。”她说,“那天你来问过贝托鲁奇。”
“对。能否再请你回答几个问题?”
“嗯……能啊,如果我可以的话。”
“贝托鲁奇先生结过婚是吗?”
“很久以前。在我出生前。”
“他妻子叫凯特吗?”
“凯特。我想是的。”
“你知道后来她怎么样了吗?”
“哦,不知道。好像和另一个男人跑了。我妈妈知道。你想和她谈谈吗?”
“我到哪里去找她?”
“就在这儿,她在后面的储藏室里。我去叫她。”
她离开柜台走到后面去了;小县城的人都非常信任别人。现在我完全可以带着她的收银机跑掉。这是我的毛病:在城市生活太久了,老想到犯罪。如果我住在像托马利湾这种地方,大概根本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女孩带着她母亲出来了。她简直是那个女孩的翻版,只不过年龄大了许多,头发变成了灰白色。她在男士衬衫外套着皮围裙,穿一条李维斯牛仔裤。妇人告诉我她叫玛莎·克莱默,我也告诉了她姓名,但没亮明侦探身份;我说自己是家谱研究员,想为旧金山的一个客户追踪安吉洛·贝托鲁奇的妻子凯特的信息。
“哦,我明白了。”她点点头。
“周三下午我去见了贝托鲁奇先生,在和你女儿谈过之后。可惜的是他不太合作。他似乎……有点怪。”
“形容得很贴切。”克莱默太太表示赞同。
“我离开时他跑到院子里打了只乌鸦。用一杆十二毫米口径的猎枪。”
她微微带点嘲讽地笑笑:“有时候他会那样做。过去吓到过邻居,但现在根本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