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欧陆酒店是一家古老的维多利亚式酒店,坐落在市中心,离联合广场不远。酒店建于一八九〇年左右,耗资颇巨,大堂内装饰着巨大的墙柱、美丽的壁画,铺着英式地砖,每间屋子里都装饰着安妮女王风格的壁炉。尽管跟圣弗朗西斯、费尔蒙等新贵酒店相比,欧陆酒店规模很小,但它也面对同样尊贵的客户群。不管怎么说,大体上一向如此。不过,最近几年酒店运营成本不断增加,导致管理层不得不稍微放低身段,把那些不符合其一贯标准的客人迎进了空荡荡的大堂。假如二十年前你建议在酒店里举办一场通俗小说大会,酒店人员肯定会把你扔出去。
将近八点,我打扮得衣冠楚楚来到酒店,嘴里还嚼着嘉绿仙薄荷口香糖,以遮掩晚饭吃的意大利辣香肠比萨的气味。乘着四壁都是大镜子的电梯抵达十五层,M套房就位于最南端。房间门口摆着一张桌子,贴了一条横幅:“西部通俗小说大会——私人接待处”。桌后坐着一个男人,四十多岁,略微谢顶,穿着高领毛衣和运动夹克,正在油印清单上做记录。听到我报出自己的名字,他露出灿烂的微笑,一口牙齿歪歪扭扭。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我的名字是赛马场上关于意大利赛马的热门消息。
“真高兴见到你,”他说,“非常高兴。我是劳埃德·安德伍德,大会主席。我从海沃德来。”
“您好,安德伍德先生。”
“叫我劳埃德就行。非常高兴你能来。我听说过你,我是说,在罗斯·丹瑟尔提到你要来之前就听说过你,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名字。希望哪天有空看看你的收藏。有没有拿什么好的藏品来卖?”
“这个……”
“如果你想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之前的《黑色面具》,一定要告诉我。我打算卖出一部分自己的藏书。我有两本一九二七年的杂志,还有一本一九二四年的杂志,上面刊登了一篇汉米特写的小说。三本书几乎都是全新的,纸张洁净,封面也没有缺损。回头等我给你一张清单。”
“呃,当然……”
“咱们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聊天。”安德伍德说,“如果你明天没事就早点来。中午开始签到,不过我十点半就能布置好,卖书的房间那时就会开门。现在你最好戴上你的姓名卡。”
“姓名卡?”
“你得戴上这个,这样就能参加所有的活动了。你肯定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会吧?”他在一张贴纸上写上我的名字,然后递给我,“好了。进去之后左手边就是吧台。不过如果你喜欢喝啤酒的话,目前还喝不到。我让服务员去拿了,但他们还没回来。”
我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碰上像他这样能言善道的人,我就会变得不善言辞。我穿过半开的房门,走进屋里。房间很大,跟鸡尾酒室差不多,两对圆形立柱把房间分成了三部分。屋顶挂着洛可可风格的吊灯,两边的墙上分别装着一个安妮女王风格的壁炉。正对着房门的那面墙全都是窗户,其中几扇开着,飘进几缕微醺的夜风,散发着旧金山五月末的夏季气息。雍容华贵的维多利亚式家具位置摆放得当,供人坐赏美景。这里风景的确不错,特别是在这样的夜晚,西边有双子峰,灯光明灭的港湾,以及散落在两者之间的都市灯火。
屋里大概有二十来个人,或站或坐,围成小圈,欢声笑语不断。我穿过屋子,没引起大家的关注,只有一位红发高个美女重重地瞪了我一眼。但这主要是因为我冒冒失失差点把她撞倒。我当时正边走边揭下姓名卡上的贴纸,并四处搜寻熟悉的面孔。
我发现丹瑟尔正站在一根柱子旁边,跟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说话。那人年约六十岁,皮肤松弛,肤色黝黑,这么深的肤色绝不是两三个月的假期能够晒出来的。丹瑟尔正在说诺伯特·戴维斯,说他是唯一既风趣幽默又不动感情的通俗作家,但那个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