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礼拜六,山姆·包登仰卧在高挂天上的太阳下,两眼闭着,右手紧握已然不那么冰凉的半罐啤酒。他感觉凯珞就在他身边。刚吃的午饭还在消化中。占米和巴奇正在小沙滩后面那座小岛上的树丛里跑来跑去,山姆知道,再过不久,十一岁的占米就会派六岁的巴奇下来,问他们下水的时间是不是又到了。往年南西也会跟这两个小一点的孩子一起跑着叫着的。
可是今年南西十四岁了,而且今年她带了一位客人来——一个名叫培克·佛斯特的十五岁男孩。南西和培克躺在那艘“甜美苏族三号”的前甲板上晒太阳,一架手提收音机正在播放一个前卫播音主持人所选的怪异歌曲,甜美苏族号停泊在那道弯弯沙滩外一百尺的地方,船头离沙岸十尺,乐声隐约可闻。
山姆·包登躺着,照在他眼睑上的阳光使他眼前一片红光,他几乎有点绝望地想要告诉自己:自己的世界一切都很对劲,所有的事都很好。这回是他今年第一次来这个岛上出游。今年也像是一九五〇年——也就是巴奇出生的前一年,他们发现这个小岛以来的每一年一样,他们每年会来个三、四次。这是个小得可笑的小岛,它位于新埃塞克斯西北方湖中十二哩的地方,因为太小而没有名字,在海图上只有一个小黑点用来警告那里有暗礁,岛上有一个小丘、一道沙滩,沙滩外的水也够深。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婚姻极为美满,家人都很健康。从一九四八年起,他一直是那个法律事务所的合伙人。他们的房子就在哈泼村外,距离新埃塞克斯十三哩,其实他不该买这么大的房子,不过那块十亩大的地不断增值,这令他颇感安慰。他们说不上有什么积蓄,就只有少数几张还算值钱的热门股票,不过他丰厚的人寿保险让他颇有安全感。
他微微抬起头,没有张开眼睛,就把那半罐啤酒喝掉了。他告诉自己根本不需要着急,用不着紧张,只要把那件事当成是另一个问题,一个可以迅速有效且干净俐落解决掉的问题。
“哈罗!”凯珞说。
“啊?”
“醒一醒,看着我,你这个懒虫。”
他翻过身来,用手肘撑着,眯起眼睛看她。
“你看起来很好呀,”他说。
她的确看起来很好。浅蓝色的泳装衬出她微黑的皮肤。她的头发又黑又粗又亮,是遗传自远祖印第安人的血统。他们曾经拥有的三艘船也就是依此而命名的。她的眼睛很好看,又黑又大。她的鼻梁高耸而微钩,她自己很讨厌这样的鼻子,他倒是一直很喜欢。三十七岁的年龄显现在她眼角的细纹和手背的青筋上,但她修长苗条的身子和圆匀灵活的两腿上却完全看不出年纪。
“我不是在打探什么,”她口气坚定地说:“这是件严肃的事,专注一点。”
“是,夫人。”
“事情是从礼拜四你下班回来的时候开始的,你人虽然在,可是魂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昨天也是一样。今天呢,更是变本加厉了。我心神恍惚的朋友啊,结婚十五年可是让我具有超感知觉的能力。”
“这话听起来很具刺激性。这些能力在你身上看来还真不错。”
“去!少耍贫嘴,山缪尔(即山姆的全名)。不要掩饰,不要巧辩,拜托,先生。我要知道。就像现在,你皱着眉头并不是因为太阳太大的缘故,你一有什么心事,我就会知道的。”
“整个新埃塞克斯的人都知道我是‘不动声色的山姆’。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看不透我那蒙娜丽莎式的微笑,我可以拿一手顺子(打扑克牌的术语,同花顺即为其中之一),脸上的肌肉连一丝都不会牵动。可是你却有这么可怕的——”
“拜托。”她的口气跟平常截然不同,他知道他非得告诉她不可了。他打开小冰箱,再拿出一罐啤酒,打开来递给她,